刘可亮‖湘潭史上联家“借对”应用赏析
湘潭史上联家“借对”应用赏析
刘可亮
借对这一古代诗联家较为常用的手法,已被当今大陆联界基本忘却。部分接触、了解过此手法者,也多陷入了不善用、不愿用或不屑用的境地。这是不正常且令人遗憾的。
此前,笔者曾统计过富厚堂诗人,以及台湾当代名家成惕轩先生使用借对的情况,并撰有专文。为了进一步帮助人们客观认识、正确对待借对这一手法,推进对联文化的复兴,特对湘潭地区(含老湘乡)史上对联名家的作品进行了统计和研究。
湘潭乃湖湘文化腹地,近代以来,天下诗联家半属湖湘,而湖湘诗联家的主力又非湘潭莫属。故选取这个群体的作品进行研究,具有较强的代表性。笔者研究的样本主要为《湖南对联大典》(余德泉、唐意诚主编)、《湘潭古联集萃》(刘安定主编)及手边其他参考资料,统计了1000余副作品,发现运用借对手法者54例,应用比例在5%左右。作者涉及王闿运、左宗棠、杨度、吴熙、王香甫等30余人(其中,样本中曾国藩、曾广钧等富厚堂作者的作品因此前另有研究而未纳入统计)。
我们首先通过王香甫先生(1866—1938,湘潭县云湖桥镇王家湾人)这副脍炙人口的题赵五湖赈孤联,来认识一下借对:
今夜结个欢喜缘,都随着锣鼓三通,听这左边清平调,右边浪淘沙,凡是男,入男伴,凡是女,入女流,一样招扶,莫说我为南为北;
明日叫做元宵节,好领取金钱十贯,到那上首石潭街,下首姜畲市,要吃酒,有酒楼,要吃烟,有烟馆,百货齐备,任从你买东买西。
下联的“东西”在句子中的意思为“物品”,读者在欣赏时,会不自觉地往其“方位词”含义上想,从而错觉与“南北”对得很工。这种句中甲义不匹配,而利用闲置的乙义给读者造成“很工”的审美错觉的对仗方式,即为借对之借义,又称转义。
借对产生的原因在于,古汉语对偶法度是“以字为单位的对类”,且以追逐“小类工对”为价值取向之一。故诗中偶句应用借对一早就成为了现象,联句中的应用亦于古代为常态。再来欣赏几例。
秋瑾题动石夫人庙:
如斯巾帼女儿,有志复仇能动石;
多少须眉男子,无人倡议敢排金。
句中“金”的甲义是“金国”,借用了其“金石”之“金”义。
萧乾三(1891—?,湘乡县潭市镇人)题湘乡某戏台:
茅屋三间,权作汉家宫阙;
梨园半部,聊当左氏春秋。
句中“梨园”为“戏曲班子之代称”,借用了其“梨树之园”之义。
杨鸿瑞(1881-?,湘乡县人)题湘乡桐瑞台杨氏宗祠:
桐叶启姬封,念吾先劫历玄黄,重感时花宅连道;
瑞鳣传汉尉,冀来嗣谋承清白,好看乔木接龙城。
“玄黄/清白”为借对,“清白”借用了颜色义。
李天龙(1680-1750,湘潭县响塘仙女山人)题忏心寺:
高塘仙李早蟠根,乐尧天舜日,任运逍遥,即色即空观自在;
胜国伽蓝承奕叶,蒙法雨慈云,归诚顶礼,无人无我见如来。
宾玉瓒(1871-1940,湘潭县锦石乡人)题大雄宝殿:
去六欲,得六通,万法皆空参自在;
离五浊,照五蕴,一尘不染见如来。
两例中的“自在/如来”为借对。
吴熙(1841—1922,湖潭人)题湘潭药局联:
范希文未为良相,先作良医,甲兵十万任纵横,果然削平患难,振起疮痍,看圣贤将元气唤回,是何等神针法炙;
吕纯阳不赠仙丹,难成仙骨,世界大千多疾苦,但使药可返魂,汤能续命,举民物尽嬉游仁寿,便如到佛海灵山。
贺焜(1852-1916,湘乡县舒家山人)题湘乡桃树尚区蘸坛:
地犹桃树三千,郁垒有灵,万户全消颛顼厉;
秋列菊花重九,乡园无恙,大家欢听梵天音。
两联中的“十万/大千”“三千/重九”均为名词转义为数词,实现转义。
以上举例采取的都是“下转”手法,即下联中的字词实现了转义。这是古代诗联家使用最常见者。
若上联中的字词实现转义,则为“上转”;上下同时转义,则为“双转”。从理论上来考察借对词汇资源,下转:上转:双转=1:1:N(N>1)。笔者曾统计过经典无情对200副,使用实际情况大约为:下转:上转:双转=4:2:1,而古人在普通诗联中使用借对时,“下转”的比例更大。这是因为,人们习惯于以出句为“标靶”来对句,惯性思维和阅读习惯会保持出句中字词的“甲义”不动,为之匹配字词。亦即使用上转和双转,需要具备较强的求异和创新思维。
有意思的是湘潭地区史上联家的这批作品的手法使用情况却是:下转21处、上转19处、双转8处。除此之外,在53件作品中居然有3例还使用了多处借对,有高达8例“自借”,有5例使用了“缺借”。另外,在借对的同时改变了词性者居然高达27例,这也是远远多于常态的。借对应用的诸多潜在、待开发的可能性,被较大比例地实践,足见湘潭史上联家无愧于敢为人先,敢为天下先。试分类欣赏:
1.上转
王闿运挽陈仲权:
尽教儒子成名,唾手燕云,百战山河尽功狗;
偏是人才不录,归魂鸳水,十年湖海失元龙。
“燕云”为五代时期地名,燕指幽州,云指云州。此处为上转。上转的特点是:要把出句中的字词先理解为乙义、丙义,再匹配对仗词语。
杨度挽孙中山:
英雄作事无他,只坚忍一心,能全世界能全我;
自古成功有几,正疮痍满目,半哭苍生半哭公。
上比中的“心”意思为“心智、思想”,显然借用了其作为“器官”之义。
毛咏薰(1870—1937,韶山冲人)题韶山引凤亭关帝庙戏台:
听得弦歌重九后;
看来往事几千年。
上比“重九”由名词转义为数词了。
马羽霓(1883—1948,湘潭县九都九甲大塘冲人)题湘潭某戏台:
悲欢局里动良心,要看透千古忠奸,到头结果;
热闹场中须冷眼,莫徒羡一时富贵,转瞬空花。
显然,上比“结果”之“果”转义了。
王龙文(1864—1923,湘乡县新安乡三十四都人)题湘潭文信国公祠:
是气作天竺地维,一撮文山,高撑终古;
读书怀孔仁孟义,半瓯湘水,敬荐先生。
上比“文山”为文天祥的道号,此处借用为山名与“湘水”相对。
李寿冈(1925-2008,原湘潭市楹联学会会长)题陶侃衣冠墓:
大节比文山,姓名未必登新志;
孤魂伴湘水,表彰谁与建丰碑。
亦使用过同一借对。
张力平题湘潭市刘道一烈士祠:
虎视龙骧,中山左右一肱壮;
地灵人杰,半壁东南三楚雄。
上比中的“中山”的借用方式与“文山”类似。
朱尧阶(1802—1872,双峰县杏子铺镇人)题双峰青石铺惜字炉:
文明有象归诸火
字矫如龙化在天
萧仲祁(1873—1967,湘乡县潭市镇人)题湘乡潭市镇新乐村承家湾:
承平有象
家庆延鸿
此两联的“象”均借用了其动物义。
上转对读者审美习惯的冲击更强于下转,带来的审美体验相对更强烈。
2.双转
王闿运赠友人
斗室自太古;
升堂无俗情。
上比中的“斗”甲义为“形容大东西的小”,为形容词,下比中的“升”为动词。二者同时借用名词“容器”义或“量词”义,带给读者很工致的审美错觉。
吴熙挽黎景嵩:
台澎郡将以君终,徒企望二三豪俊,投袂而兴,弃地要能收。傥分屯海上雄兵,赵佗大好王南越;
江汉寓公随鹤去,早挥霍百万金钱,一簪不著,罢官何足惜。独多占人间艳福,范蠡到处载西施。
“南越/西施”属于双转,其中“越/施”皆能带给读者动词对的审美错觉。
吴熙挽黎培敬:
以县令入词林,以儒官擢屏翰,以谪臣典刑狱,仍以漕帅移镇封疆,勋名各炳炳琅琅,宠命更重申,问里居病状何如,霖雨慰苍生,岂容安石终高卧;
在昭潭话文字,在岳麓和诗篇,在淮浦定奏章,又在邗沟往还书札,意气极勤勤恳恳,感恩并知己,抚旧事伤心欲绝,风尘辞墨绶,已失钟期不鼓琴。
“重申/知己”之“申/己”皆借用其天干义,为双转。
朱尧阶题湘乡魁星阁:
星辰岂有形哉,在天成象而已,知世上鬼神,半缘人造出;
科甲虽由命也,视汝存心如何,凡榜中姓氏,都是我题来。
朱尧阶题双峰酒店染坊:
自从酒国登黄甲;
不使人间有白丁。
朱尧阶的两联“辰/甲”“甲/丁”皆借用天干或地支义实现双转。此外“黄/白”为下转。
民国吴乾育题湘乡某茶亭:
面面有情,一杯茶纵谈今古;
头头是道,数声笛各自东西。
显然,“面面/头头”都借用了“器官”义而让人觉得很工。
佚名题湘潭市刘道一烈士祠:
一杀同胞,一救同胞,黄帝子孙分两种;
又歌烈士,又哭烈士,青年肝胆照千秋。
“黄/青”在句中的甲义均不是“颜色”义,故均为借用。
双转对读者审美习惯的冲击更强于单转,带来的审美体验相对最为强烈。
3.跨词性借对
借对的同时,伴随着词性的变化,造成“甲义”不匹配的观感更强烈,审美效果更突出。联界有人主张 “在同词性内转义”为借对正宗和首选,观点难以站稳脚跟。
王闿运赠友人:
斗室自太古;
升堂无俗情。
前面的分析显示“斗/升”是同时跨词性借对。
王闿运自题:
愧无齿录称前辈;
耻与牙科步后尘。
齿录,指收录、录用,动词义。转义时变了词性。
秋瑾挽母亲:
树欲宁而风不静,子欲养而亲不待,奉母百年岂足?哀哉数朝卧病,何意撒手竟长逝,只享春秋六二;
爱我国矣志未酬,育我身矣恩未报,愧儿七尺微躯。幸也他日流芳,应是慈容无再见,难寻瑶岛三千。
上比中的“足”为形容词“足够”之意,借用“器官”义,词性也变了。
王兆言(1841-1901,湘潭县云湖桥人)挽未婚妻:
月老误因缘,剧怜白柰先开,赤绳迟系,潦草光阴千万错,只知伊死别生离,执手相期来世约;
云英原许嫁,讵料青禽晚下,黄鹄朝飞,落花风信二三番。却便尔香消玉陨,断肠消受未婚夫。
上比“潦草”之“草”为形容词义,借用其名词义而形成工对假象。
李寿冈题杨度故居:
飞扬志气,跋扈文章,何地不生才,想像英风来故里;
坎壈终身,浮沉宦海,世人皆欲杀,声名昭雪待周公。
下比“昭雪”之“雪”为动词“洗刷(耻辱、冤屈)”之意,此处显然借用了其名词义。
4.多处借对
在普通对联中不止一处运用借对手法,此前笔者在全国范围古联中只找到“解脱拈花刚佛日,证明因果在仙霞”等寥寥一两例而已,不料湘潭联家捧出3例。
王闿运调侃友人高心夔误押十三元诗韵而列朝考四等:
平生双四等;
该死十三元。
此作“生”由“生平”转义为“生死之生”;“双/四等”对“十三元”之“元”也有转义为量词。
吴熙题城隍庙戏台:
湘灵瑶瑟渺难闻,喜菊部擅场,且安排歌扇舞衫,谱成下里巴人曲;
诗社雨湖今不在,趁松寮雅集,好凭籍哀丝豪竹,陶写中年谢傅情。
此作“菊部”指梨园行,借用其字面之义。“下里巴人”为整词,对以“中年/谢傅”可谓奇思妙想,其中“巴/谢”皆转义理解为动词义,尤为令人莞尔。
马瑞图(1854-1925,湘潭白石乡人)题湘潭白石铺枫林亭联:
未曾见鸟道行程,数十年劳人草草,三千客车马纷纷。想驿讯传鸿,家书寄鲤,问征夫以前路,都只为利锁名缰。世事莫须忙,且停鹤驾,且驻鸾骖,遇昔时旧雨良朋,与姜公论酒,偕陆羽评茶,赶什么白石黄茅,何妨就小弄开怀,饮几杯竹叶?
即此是熊湘胜迹,八百里湖水茫茫,七二峰岳云霭霭。况塔堪题雁,桥适听莺,接孟氏之芳邻,亦足畅幽情逸兴。乡心犹可慰,或歌鹿鸣,或闻虎啸,趁今夕清风明月,效杜甫吟诗,仿王维作画,说不尽红酣绿战,最难得好山对面,拥九瓣莲花。
此作“熊湘”为山名或地名,“鸟道/熊湘”为借对;“旧雨”为“老友的代称”,“旧雨/清风”为借对;“竹叶”指“竹叶青”酒,“竹叶/莲花”为借对。一联之中用了3处借对。
多处借对入联例作的出现,为“密集借对”的应用推广提供了支撑。
5.自借
自借,指自对(当句对)是以借对的方式实现的,或自对的同时上下比实现借对。
王香浦代南北塘渡子挽赵五湖:
家贫财能聚,家富财能施,市价总持平,真个是一片婆心,十分公道;
君来我相迎,君去我相送,行踪今谢绝,愁对着半湾绿水,两岸青峰。
上比中的“一片婆心,十分公道”属于当句对。其中的“婆/公”借对。“公”有“公平、公正”之意,借用了其“男子”之义。
王闿运挽朱雨田:
花径玉缸频把酒,看诸子满床簪笏,里社仍祠积善翁;
荷衣徒步记相从,喜州年平揖公卿,豪情吐尽书生气。
上比“花径/玉缸”为自对,下比“荷衣/徒步”为自对。同时,“荷衣”之“荷”又由动词义转为名词义,与“花”形成工对假象。
王兆言题湘潭县柱塘铺六角亭:
六逸七贤,随人位置;
角中羽扇,任我逍遥。
上比“六逸/七贤”为自对,下比“角中/羽扇”也为自对。其中“角”的甲义为“角落”,借用了其与“羽”同为五音“宫商角徽羽”一个小类之义。
马羽霓题白石铺戏台:
白旗张汉,黄族争华,转瞬间索回九万里皇图,同胞同庆;
石可补天,戈能返日,环球上旷观千百年奇事,若假若真。
上比“白旗/黄族”为自对,同时“黄”又借用了颜色义。
萧乾三题湘乡某戏台:
松间明月,石上清泉,洗耳听琴音,弹到流水高山,知音共羡阳春曲;
梓里同欢,桑麻话旧,多情寄剧本,演出忠奸善恶,鉴古重温醒世文。
下比“梓里/桑麻”是自对,“梓里”的意思是“故乡”,它与“松/间”又形成借对。
欧高才(1863—1940,湘潭县花石日华乡人)题湘潭花桥分水坳麻蓬子戏台:
麻生郑阁,梅献卢诗,古来宰相状元,都自山中穷寂出;
蓬鬓云松,花容月映,扮出娇娥玉女,俨从天上广寒来。
下比“蓬鬓/花容”为自对,同时,“蓬”为形容词义“松散、杂乱”,借用其植物义分别与“麻”“花”纵向、横向形成借对。
欧高才题湘潭花桥石嘴头三眼井戏台:
三尺剑定宇宙江山,一卷书阐乾坤蕴奥,武事文事,用得好才算英雄,往迹纵茫茫,犹想见当道斩蛇,演畴归马;
眼垂青是高人顾盼,眉点翠现玉女丰姿,情浓态浓,知个中各有怀抱,相逢须款款,莫辜负几樽新蚁,十斛香螺。
下比的“垂青/点翠”显然为自对+借对。
田翠竹(1913-1994,湘潭人)自题书房:
面向黄陵呈赤胆;
欣逢盛世作诗翁。
“黄”的甲义为“黄帝”,借用其颜色义与“赤”形成工整自对。
自借的丰富表现形式,在湘潭作者群笔下展露得较为充分。
6.异步
异步即“词不对位”,造成联句语意节奏不一的情况。严格来说,凡异步都是借对,即赋予了“整词”或“词的组合”一个与对应位置语意节奏一致的“乙义”,使读者错觉工致。
王闿运调侃友人高心夔误押十三元诗韵而列朝考四等:
平生双四等;
该死十三元。
此作“双/四等”对“十三元”即属于异步。
吴熙题湘潭湖北会馆(禹王宫)戏台:
陶情丝竹,谢傅中年,谁谱成湘瑟瑶弦,古屋画龙齐振动;
唱念家山,巴人下里,更借得梅花玉笛,仙翁骑鹤快飞来。
“谢傅/中年”对“巴人下里”为异步。
萧乾三题湘乡某戏台:
一曲笙歌,有典谟、有训诰、文中子,注意看来莫谓戏无益;
两情忧剧,曰喜怒、曰哀惧、尔小生,专神做出总要人称奇。
“尔小生”出自《三字经》。“文中子”对“尔/小生”为异步。
7.缺借
缺借,即借对辞藻只管一部分的字为小类,另一部分则明显破缺,为宽对甚至不对。由于普通对联对“工度”的要求没有无情对那么严格,故“半工半拙”的“缺借”有灵活运用空间,且依然可能成为亮点。
上文吴熙的“下里巴人”对“中年/谢傅”;李寿冈先生的“英风/昭雪”即属于“工拙参半”的借对。
郭伯重(1879-1948,湘潭县霞城乡人)题霞城龙虎庙:
无是无非忘甲子;
即心即佛悟浮生。
“甲子/浮生”中“子/生”为精致的小类借对,而“甲/浮”不那么讲究,依然给人以工对之观感。
马羽霓题湘潭八卦冲燕子窝马氏支祠:
冲开八卦地成图,喜祖肇鸿基,支派符两仪四象;
窝筑千秋山若抱,看客来燕子,呢喃贺五室一堂。
“鸿基/燕子”之“鸿/燕”为精致借对,“基/子”则颇宽。
易宗夔(1874-1925,湘潭县易俗河人)代小凤仙挽蔡锷: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因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燕支,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燕支”为山名,又名焉支山,也表“边地”之意。“鹏/燕”为借对,“翼/支”则不那么讲究。
释敬安(1851-1912,俗名黄读山,称八只头陀,湘潭县雁坪乡银湖塘人)题天童寺:
问谁具正法眼,向义兴未结茅庵,太白未为童子以前,识得苍山真面目;
愿我发菩提心,于南海曾谒普门,西湖曾参灵隐而后,来寻黄檗老头陀。
“头陀”出自梵语,原意为抖擞浣洗烦恼,佛教僧侣所修的苦行,后世也用以指行脚乞食的僧人。“面目/头陀”之“面/头”为借对,另一字则较宽。
黎锦熙(1890-1978,湘潭县中路铺菱角村人)自题联:
终身文字改革,豁出去了;
个人环境毁誉,满不在乎。
黎先生用俗语“豁出去了”对“满不在乎”充满着天才的想象力。其中“豁”有“残缺、裂开”之意,借用过来与“满”形成精妙的工对,为双转。“去了/在乎”也是精致的出彩借对。“出/不”则宽对。这与杜甫的“伯仲之间/指挥若定”有异曲同工之妙。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借对属于偏门,甚至是奇技淫巧,只适合偶尔用于诙谐联或非正规场合。湘潭名家的一批挽联足以击碎这一观点。
除了上述王闿运挽朱雨田和陈仲权,吴熙挽黎景嵩和黎培敬,秋瑾挽母亲,杨度挽孙中山,王兆言挽未婚妻,还有以下作品也用到借对。
王香浦挽聂秉钧之父(局部):
……屈指光阴将卅载
……伤怀风雨近重阳
“卅载/重阳”为借对。
罗醒吾(1870-?,湘潭县花桥乡棠花村人)挽陈茯根联(局部):
……垂死病中惊坐起;
……平生眼底复谁来。
周诒柯(1875-1932,湘潭县普庆西塘人)挽妻王氏(局部):
……运数谁知先我死;
……团圆惟望俟他生。
两联的“生”字都转义为了“生死”之“生”。
赵甄陶(1921-2000,湘潭县杨家桥人)挽黎宣模:
材重若丘山,何期世事多艰,青云过眼成春梦;
情深越江海,永忆鸡窗共案,旧雨联床望再生。
“青云/旧雨”为借对。
湘潭上门女婿左宗棠挽徐清惠一联也用到精妙的借对:
老去怕伤心,那堪万里长征,严装更哭同舟侣;
人生如寄耳,剩有卅年清德,令名付与史臣书。
“伤心/寄耳”,“耳”字由虚词转义为实词,“借对深度指数”尤高,大添审美意蕴。
未纳入统计的曾国藩挽左青士联:
使青士有年,欲安天下今谁属;
忧苍生成病,未定江南死不归。
“青士/苍生”亦为精彩的借对。
可见,借对作为构建偶句的手法,是一种并列于其他手法的客观存在,人为地赋予爱憎情感,未必是妥当的。
刘可亮,湖南双峰人,就职于中国兵器江南工业集团。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湘潭市楹联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兼学术委主任,双峰县诗联学会顾问。是楹联学泰斗余德泉先生门下“廿四君”之一,潜心对联理论研究十余年。著有对联理论集《无情对论》《对偶破缺论》,领衔主编的《无情对韵》已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其理论专著,皆有填补空白之功,其中《对偶破缺论》首次从“对称性破缺的美学价值”视角来立论,为传统格律文体尤其是对联理论的科学化、系统化犁出了全新的路子。
顾问:常 江
主编:杨 旭
编辑:李林森 徐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