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九章
第九章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明太祖注:载谓以身为车,以心为寨,以神言魂。总而云之,身魂二物也,故托以载营魄之说,为文之妙。以老子之理言之,则神魂为魄之主宰。人能以魂不离於魄,则人健矣。若使魂常在身不妄游,是为专气,既不妄游,亦无暗地私欲,即是涤除玄览。私欲既无,混然矣,此所以婴儿,其疵焉能有之?
明太祖所理解的老子思想,比较切合实际。他说的身与心,都是物质形体上身与心。他所说的神与魂,是精神性的东西。身与心是车与寨,即神与魂存在的地方,神与魂则是这个车与寨的主宰。人要身与心,也要神与魂,双方不可或缺,这样才能保持人的健康。神与魂若不旺盛,则人之生命不可称为健康。明太祖没有说神是无所因的,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私欲是使人心杂乱的最大祸首。婴儿的精神状态之所以和柔静谧,就在于他还没有私欲。成人之后,心中难免产生私欲,但能调动心理力量进行自我调节,消除由于私欲引起的各种妄想或胡思乱想,则能恢复婴儿般的心理平静与和柔状态。这对于人生的柔韧,有莫大的好处。善于进行和柔性调节的人,他的力量将更强,他的事业将更良。清世祖说玄览是玄妙之见,这不符合老子的意思。老子是说专气致柔如婴儿一般,说涤除玄览而无疵病,这里不是什么玄妙之见的问题,而是调整心理状态的问题。况且关于道的思想,就是玄妙之见,怎么又要涤除它呢?显然是不通的。更由此而牵扯出什么有与无的问题,也是不合乎老子原意的。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明太祖注:君子之持身行事,国王治国以陈纲纪,岂无知而无为?在动以时而举必善。以心言之,则世间美恶无不周知,在乎去其恶而存其善者。君子可以利人,国王可以利济万物,即爱民治国者也。则不使神刚而为雄,以此行之,是为雌矣。故老子托鼻息为天门,假气神主躯之说。人若妄为劳筋骨而致气粗暴,是为雄。调停气血以均,是为雌,使身安则神久也。若身不安,则神亡有日矣。如治国者,君为民之主,君乃时或妄为,则民祸矣。民疲则国亡,信哉!
明太祖刚刚夺取天下,为治理天下而操心。他理解老子的无为,自有其独到之处。无论是君子个人的修身,还是国王为天下的治国,都不能什么事都不干。若这样理解老子的无为,就大错特错了。明太祖认为老子所说的无为,乃是符合时机、出于善良目的的行动和举措。首先懂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然后去恶存善,利人利物,这就是无为,就是爱民治国。爱民治国,就是不让民力疲惫,不任意妄为。除此之外,都是可以干可以为的。明太祖的这种理解,是为他的治理天下寻找理论根据,并不一定符合老子的原意。清世祖的理解又有所不同。他认为不能以爱心来治国,因为皇帝一人的爱,是不能毫无遗漏的。爱而不能周备,就不是真正的爱民。以事治国,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一个人的心力,是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考虑周到,都做到完善无缺的。所以君王的治国,只能是清静无为,不要去做具体的事,而是让民自由活动,达到自化的目的。这样的治国就没有弊病了。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明太祖注:与民休息,使积蓄之,是谓生之畜之。君不轻取,是谓不有。天下措安,君不自逞其能,是谓不恃。生齿之繁,君不专长,百职以理之,是谓长而不宰。奇妙道理,称为玄德。
中国古代每次改朝换代之后,都有一个不得不然的与民生息的阶段。这是因为经过战争之后,国计民生都受到了严重破坏,不与民生息,就无法维持正常的社会生活,也无法维持正常的统治。但等到生息到相当的程度之后,统治者就不能与民生息了,而要有所作为了。这就是坏事的开始。明太祖是刚夺取了天下的皇帝,所以他能注意到与民生息,君不轻取,天下措安的问题。只要不是开国皇帝,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具有清醒的认识。甚至开国皇帝在与民生息之后,也不能抑制其事功之心。这也是人的普遍心理。没有什么物质条件时,他能俭朴无为。到条件有所改善时,他就要干点事情了。不少暴发户,原来贫穷时,还可以安分守己。一旦有了一点钱,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胡作非为的事都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