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志｜岁月是一壶残酒
1
天不会老，地不会老，岁月会老。
一枚落叶就是老去的岁月，一道皱纹就是老去的岁月，一根霜发就是老去的岁月。岁月老了，王侯将相也只是一堆荒冢；岁月老了，沧海也会变成桑田。
每个人的寿命自有定数，我们说这叫天命；每个人的忧乐自有定数，我们说这叫命运。天命和命运加在一起，就是岁月的法则。岁月用它特有的法则推演着尘世的一切，用加减乘除推算出所有人和所有事的定数。
在岁月的河流里，任何人都是一颗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滴，任何事都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波纹。在岁月的旷野上，任何人都是一粒可有可无的泥沙，任何事都是瞬息即逝的轻风。
2
卢医镇北边有一个村落，叫何营，明代大移民时，何姓聚居成村后，在村西边建了一座道观，取名修真观，道观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被改为一所学校。如今，校园内仍然留存着修真观的大殿，大殿前有一株古柏。古柏历经了六百多年的风雨，依然身坚如铁，依然虬枝苍翠，依然不带倦容。它见证了何姓村民的荣辱，在阳光下颔首不语；见证了人世的变迁，在月光下邈然超脱。
这棵古柏的年岁太大了，和这个村子的祖先差不多同岁，学童在古柏下玩耍，从不去攀爬，如同敬奉自己的祖先一样。村民从古柏下经过时，总会仰视着这棵树，像仰视自己的祖先一样。一棵树经过风雨的雕琢后，就会获得人们的敬奉。一棵树经过岁月的度化后，就会被人们仰视。
也许这就是风雨的功德，也许这就是岁月的神奇。
3
卢医镇东边有一条河，叫严陵河。汉代名士严子陵曾在河边隐居垂钓，教化村童，被尊称为“先师”。严子陵的名字被岁月遗忘了，却被这条河记住了。
这条河不停流淌，流淌在卢医人的心里。卢医人提起这条河的时候，就记起了严子陵先生。卢医人没有察觉的是，这条河记忆的是严子陵先生的身影，记忆的也是岁月的身影。只要严陵河还在流淌，卢医人的记忆便不会断流，严子陵先生的身影就会一直鲜活。
岁月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两千多年了，能被这条河记忆的，只有严子陵先生。有不计其数的人都在河水里流走了，一点踪迹都没有；难以数得清的事都在河水里流走了，一点气息都没有。
很多人，都无法与一条河相比，也无法与岁月计较。
4
严陵河的身旁有一个小镇，据传春秋时期的扁鹊曾两次来到此地行医，长达七年之久。人们为了纪念他，建了一座庙，取名卢医庙，后来这个小镇更名为卢医，小镇原有的名字被人们忘记了，被岁月忘记了。
据迁建卢医庙碑碑文记载，现存的卢医庙主殿始建于明洪武三年（即1370年）。六百多年后，每天都有乡邻到卢医庙里焚香祈福，在此得到心灵的净化，从卢医镇走出去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扁鹊的浸润。
岁月的足印堆积在卢医庙的瓦檐上，赋于这座庙的竟然是这般神妙的力量，不得不让人感叹岁月的神妙！
5
严陵河蜿蜒南流三里左右，有一个村落叫寺南，该村的北边有一座寺庙，取了一个怪异的名字：冢上寺。因年代太过久远，已不知建于何年何月。上世纪五十年代，冢上寺被改为学校。如今，冢上寺的房舍在岁月的冲刷中已无迹可寻，徒留一个空荡荡的名字。
村民在冢上寺附近耕种的过程中，时常捡拾到打磨过的石器和陶器残片。上世纪五十年代，河南省文物工作队对这里进行了发掘。发现这里是一处多层次文化叠压的新石器时代聚落遗址，文化层厚一至五米。剖面可见到房基、灰坑遗迹，其新石器时代文化内涵既有黄河流域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又有汉江流域屈家岭文化的性质，对研究我国新石器时代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继承和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这个地方被命名为冢上寺文化遗址，成了河南省二级文物保护单位。
到冢上寺寻访，最好是在喝下几杯烈酒之后，半醉半醒之时，你才能用脚步丈量出冢上寺的钟声有多长，才能用目光测算出新石器时代的足印有多厚，才能推断出岁月的灰烬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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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有一句俗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俗语很简短，阐释的因果却很深奥。住在村东的张三在三十年前家财万贯，傲视乡里，三十年后也许会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住在村西的李四三十年前也许寄人篱下，食不果腹，三十年后，也许会富甲一方，人丁兴旺。
乡邻说张三的祖上积的阴德已耗尽，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是对他的惩罚。乡邻说李四的祖上的余殃已消散，富甲一方，人丁兴旺是对他的奖赏。这种惩罚，就是岁月的惩罚；这种奖赏，就是岁月的奖赏。
岁月哺育着世间的人和事，也掌管着世间的人和事。在哺育的过程中，用惩罚对人进行训导，用奖赏对人进行劝诫。
7
岁月是一壶残酒，太阳每天偷偷喝一口，月亮每天偷偷喝一口，悄无声息地就把一个人的岁月偷光了。一个人的岁月没有了，和他相关的音容就成了水中花，变得虚幻了，他的名字变成了镜中月，变得缥缈了。
史书是岁月的底稿，能被史书记住名字的人是幸运的，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被岁月的底稿删除的人太多太多。
在岁月的眼睛里，一个人和一棵草没什么区别，一件事和一阵风没什么两样。和一棵草一样，在岁月里卑微地活着，也是值得庆幸的。何妨喝下岁月里的一杯杯酒，一醉再醉？和一阵风一样，在岁月里卑贱地活着，也是应该欣喜的。何妨在岁月的溪水边，把自己化作一片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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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