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物·2020年12月师友赠书录(二)韦力撰

《京都味道:寻找一缕时间的手艺》,张志雄著

九州出版社2020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

此书为理想国曹凌志先生所赠。曹先生在微信中说:“这位作者跟您一样,也是用脚实地走一遍(全球),不同于一般的书斋书。受作者之托寄上听您指教的。”我得到该书后,略一浏览,即感到张志雄的视野比我广阔得多,因为我的文化遗迹寻访仅局限于中国一地,至少目前如此,而他则是踏遍全球。

记得几年前偶尔在电视上瞥到一眼,是董卿在主持一个访谈节目,被采访者在民国年间离开大陆前往台湾,董卿问他原本是哪里人,老先生冷不丁的一句:“小地方,北平人。”当时董卿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回答,我真想越俎代疱地替她回一句:“北平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但若站在全球视野来说,敝国只处在地球的东方一隅,我不妨化用那位老先生的语句:我的寻访区域很窄,只是中国而已。但即便如此,多年的寻访已经时时让我有力不从心之感,而张志雄先生果然志如其名,正如本书的代序名称为《“走读全球”系列缘起》。

本书封面折页上有作者简介,前两段为:

一个当代中国人,如果也像前辈奇人徐霞客一样,知行合一,而独力撑起“孤独星球”般的全球走读系列,东西世界,南北半球,那我们同时代的“探索发现故事”又见证了新的一位:上海人,张志雄。

多年如一日,他以堂吉诃德般的疯狂和投入,不计成本,不为功利,做着一件事——“走读全球”。

张志雄是上海人,原本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任《上海证券报》专题部主任,又做过《财经时报》副主编、《价值》杂志主编等,从这些履历上看,张先生完全是位财经人,然而他却能“迷途知返”,成为了一位“地球自游人”。

作者在《缘起》中写道,他从2003年开始到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国浏览,并写相关游记,后来又两次去美国,写出了《来去美国》一书,该书的特点是专写美国的国家公园和博物馆,对于后者,作者尤其看重,他说现在的艺术品拍卖主要是指投资,很少考虑艺术性和观赏性,对于博物馆的价值,作者称:“我们知道国与国之间的差距不仅是GDP的数据,还有许多文明的指标,其中一个最直观的指标就是博物馆。”而后作者又作出了这样的比较:

而中国最好的博物馆,也就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以及上海博物馆吧,无论它们的藏品是多么的精美,但它们是单一文明或文化的。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又是一个大国,这样的模式持久下去,是很难真正做到文化创新的。

张志雄又谈到了他到以色列游历的过程,他说为了此行搜集了大量的考古资料,发现不少人写以色列的历史时,都有偷梁换柱之处。

这本书的内容,则是专写作者在日本京都游览的经历。我首先惊叹于作者的摄影技巧,书中的插图大多很精美,能够感觉到这是媒体人的视角,第二个感慨之处则是作者以讲故事的口吻来讲述他的经历,而将故事背景和相应的历史化入文中,并不做掉书袋式的引用。然我在写寻访之文时,却总是执念于前人的论述及今人的研究,必以注明出处为后快,在可读性上远不如本书。想来这也是曹凌志先生赠我此书,让我学习的良苦用心。但是曹先生忽略了尺短寸长,对我而言,要写出如本书行云流水般的文字,显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照片,更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但我不绝望,也请读者有耐心,等着我如蜗牛般的一步一步往上爬。

《致文学》,《北京文学》创刊70周年纪念册,《北京文学》创刊号复制本

《北京文学》月刊社主编,2020年出版

此均为北京民俗研究专家侯磊先生所赠,他在微信中告诉我说:“我现在在《北京文学》杂志当编辑了,我们就是北京作协的杂志,当年一直由老舍先生担任主编。今年9月刊我们出了创刊70周年纪念专号,会附赠我们杂志1950年的创刊号影印版。创刊号上刊登有老舍先生的《龙须沟》以及《王瑶卿访问记》《戏剧改革问题座谈会》等,挺有史料价值的。”

《北京文艺》创刊号复制本乃是小32开,繁体竖排,其字号之小让我怀疑是否为原大,但其复制得颇为逼真,看来那时的读者比今人视力要好很多。《致文学》同样是小32开,里面所收文章均为《北京文学》作者所写纪念该刊70周年之文,有意思的是,书前附有一篇漫画作品,内容是一篇稿件在《北京文学》的完整之旅,可见在该刊上发一篇文章,不止是作者写作功夫要硬,还需要一系列的过关斩将才行。纪念册乃是在该刊发表过作品的名家,比如梁晓声、贾平凹、刘绍棠、张辛欣、毕淑敏等重要作家,同时有孟繁华所写长文,系统地介绍了《北京文学》创刊70年的历史。

从此文中了解到,《北京文艺》乃《北京文学》的前身,创刊于1950年,主编是老舍,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一周年,百废待举,老舍、赵树理曾穿街过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实地考察天桥群众文艺活动,当时的天桥是一个杂耍场,有说书的、说相声的、卖唱的、耍杂技的等等 ,老舍想以群众文艺活动来改造北平旧文艺,但是想法变成现实并不容易,因为工农兵作家的来稿要经过认真修改,林斤澜说:

修理稿件原有“择菜”一词,俗云“择到篮里都是菜”。编辑部里有位才女编辑,她说是“择草”。工农兵作家捧来一抱乱草,知识份子编辑在里面择出野菜,红烧清炒,以工农兵名字上席。

但是,即便这样的野菜,也经常供不应求,到发稿时实在挑不出好的稿件,赵树理就会自己写稿,也会催促其他编辑写稿。到了1951年,《武训传》公映,文艺界和知识界对此评价不一,但是《北京文艺》刊发了杨雨明、端木蕻良的《论〈武训传〉》,为此受到全国性的批判,故该刊在1951年11月20日被要求停刊,直到四年后,《北京文艺》重新创刊。

再次创刊的《北京文艺》仍然由老舍作主编,他在发刊词上强调,在文字上《北京文艺》将力求通俗,同时“在内容方面, 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反映在总路线的照耀下,首都的经济建设、文化建设以及各方面的现实生活与斗争,歌颂这斗争中的新人新事,批判保守落后。”

此后的《北京文艺》发表过一些重要作品,比如浩然的《艳阳天》和《金光大道》。浩然在1956年于该刊发表处女作《喜鹊登枝》,而后成为了书写当代中国农村生活的著名作家,对于他的那两部代表作,孟繁华在文中评价说:

《艳阳天》《金光大道》等对阶级斗争夸大的书写,确实存在问题,文学史和批评家对此有大量评价,但责任是否都应当由作家浩然来负,或者浩然应该负有怎样的责任,还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对历史的情感记忆不能替代对历史合理的评价。

后来,浩然有十年时间担任《北京文学》的主编,该文还提到在这特殊时期,此刊发表过两篇“名动天下”的文章,一篇是从维熙的《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几点质疑》,另一篇是刘绍棠的《现实主义在社会主义时代的发展》,孟繁华说:“这两篇成为了那个时代'引蛇出洞’的代表事件。”孟繁华在文中引用了从维熙在《走向混沌》中的所言:

本来我们就生活在社会主义的现实生活中,用现实主义的名称就挺恰当,为什么在“现实主义”前面还要冠以“社会主义”的帽子呢?这会使作品政治大于形象,是导致公式化、概念化的总体外因。

同时从维熙还讲到了:

直到反右的锣鼓敲响之后,在《北京文艺》刊出的批判我俩文章的编前话中,我才管窥到这是编者有意导演的戏剧。编前话大意如下:我们是有意让这两株毒草出土的。只有让毒草出土,才易于辨别,继而除之,云云。对于批判我和端木蕻良同志,我并不十分介意;对于引蛇出洞的阴谋,我非常恼火。稿子是你们来人约的,原来是为了张网捕雀。

我在年轻的时候读过多本从维熙先生的小说,直到几年前方见到从先生本尊,当时是《人民日报》的李辉先生给从先生过80大寿。参加祝寿会的大多数人我不认识,相识的只有绿茶先生,记得还有梁晓声和梁鸿。那场祝寿会有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一是从先生听我讲述不能喝酒的原因乃是晚上要吃安眠药,他爽气地跟我说:“我吃安眠药40年了,酒照喝,你也要喝。”而后指着旁边的一位女士说,不信你问她。经李辉介绍我方得知,这是从先生的夫人,她是一位医生,老太太很认真地问我吃什么安眠药,而后详细地给我讲解吃治疗失眠的药物并不会影响神经,闻其所言,让我既喜又忧,喜的是可以大胆的吃了,忧的是再也无法给自己的笨找借口。

第二件让我印象深刻的祝寿会的高潮,从先生站起来与另外几位老先生齐声高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原来他有那么好的嗓音,并且中气十足,只是未曾想几年之后,李辉发来消息,从先生去世了。同时李辉发来他在医院看望从先生的照片,我看到从先生依然精神饱满,除了背景是病床,以及静脉注射的针管外,看不出即将驾鹤的样子。而今在这本纪念册上读到他写下的这段话,不禁让人感慨良多。

因为《北京文艺》刊发了《海瑞罢官》,作者吴晗在1969年于狱中被迫害致死,《北京文艺》也在1966年5月再次停刊,1971年12月《北京文艺》再次复刊,并更名为《北京新文艺》,此后该刊一直延续至今,上面发表了许多重要作家的重要作品。对于该刊,孟繁华总结为四个特点:形象正大、引领风潮、扶持新人、锐意创新。同时他总结说:“《北京文学》70年的历史,是中国当代文学70年历史的一部分。如果简约概括《北京文学》70年历史的话,那就是——风雨七十载,风流大道行。”

《温州历史文献集刊》第五辑,温州市图书馆编,卢礼阳主编

黄山书社2020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

此书为卢礼阳先生所赠,他在本书的卷首语中讲到,该辑刊创刊于2010年,此后的六年间出版了四辑,从2015年底暂停出刊,为此各地读者多次催问进展,于是有了第五辑之成,以此不负读者诸君的期盼。

第五辑分为九项内容,第一项是专题,专门谈论玉海楼三代主人的著述和生平资料,另有日记、书札、年谱、考核等多项内容。玉海楼乃是温州地区最著名的藏书楼,因保留完好,早已成为了爱书人的朝圣地之一,我也曾两度前去探看该楼,故这部分内容最令我感兴趣。

该专题首先列出了玉海楼第一代主人孙衣言所撰《永嘉学案》原稿点校本,该稿现藏温州图书馆。一年前我到温州图书馆举办讲座时,参观了该馆善本书库,在库内看到不少的玉海楼旧藏,其中之一就是孙衣言的这部书稿。该文的点校者潘德宝在提要中谈到,孙衣言所撰《永嘉学案》原稿没有收录到《逊学斋文钞》和《续钞》中,新近出版的《孙衣言集》也未收录该文,从内容而言,此稿似乎是针对黄宗羲的《宋元学案》而来,潘德宝认为,该稿“意味着另立学统”。可惜该稿仅存一卷,否则的话就能系统看到孙衣言的学术观。

本书另收有潘德宝标点的孙衣言与陆心源手札四通,大藏书家之间的通信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内容之一,因为从中可以了解到许多与藏书有关的掌故。孙衣言在第一通手札中谦称:“乡居僻陋,鲜有藏书。既不能尽识先辈为学次第,又恐年代久远,放失益多,颇欲蒐集永嘉学者之书,俾存什一,而杭、扬兵燹之后,各本羽化,物色更难。”

玉海楼藏书足够丰富,但孙衣言却说自己所处之地藏书甚少,同时谈到准备搜集永嘉学者之书,以此来表彰乡贤,但是太平天国战争使得南三阁所藏《四库全书》大多化为灰烬,致使搜集乡贤底本更加困难。而后他又提及,听八千卷楼主人丁丙说,陆心源的藏书楼内有两部永嘉人著作,所以他希望能够得到底本,信中又提到了他对官书局所刻书的看法:“近来各省书局,但刊习见之书,而仅存秘本,未有能为传刻者,恐久而愈少。前晤雨生中丞,力从臾其刻丁氏丛书,闻渠处颇多未见之书,亦恐示必能行耳。”

看来孙衣言还是追求难得一见的秘本,但当时官书局刻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接续被战争割断的文脉,故所刻书大多是以往可见的儒学类书籍,然这种做法会使得珍本更难寻觅。

对于陆心源刊刻的丛书,孙衣言在第四通信中谈及:“儿辈每于沪上购书,辄见新刊丛书甚富。又闻插架逾十万,表幽阐微,望益努力,当与渌饮、斧季诸公并美千古。”这里孙衣言说,儿子常在上海购书,多次见到潜园所刻丛书,同时又听到陆心源藏书达十万卷之多,为此深表欣羡。

关于孙衣言的儿子,人们所熟知者当然是孙诒让。本书内收有清无名氏撰、何伟点校的《日记佚稿》,此稿虽然仅存四页,却详细记载了同治元年太平天国攻打永嘉、瑞安、平阳的具体经过,该稿中有一句“孙学士派侄孙诒穀率团进至潮漈街,迎战失利,孙诒穀被戕。”日记的点校者何伟先生在这句话的小注中写道:“孙诒穀(1838-1862),字稷民,县学生员,孙诒让之胞兄。太平天国进攻温州时,协助叔父孙锵鸣操办地方团练白布会,抗击金钱会,最后在与太平军的激战中战死。”

由此可知,孙学士乃是指孙锵鸣,而孙诒穀乃是孙诒让的哥哥,与太平军作战时战死,只是孙衣言在给陆心源信中谈及到上海购书的儿子,不知是孙诒穀还是孙诒让。这篇日记残稿还记载了当时战争的胶着状态,比如:“十三日,发逆数万,由横山攻扑瑞城,勇团协力击退。是时观察冒雨巡城,通身尽湿。”同时日记中也记载了一些清军内讧的情况:“平阳县城陆提溃兵造谣,诈称贼至,文武仓皇出走,纵放监狱,平阳县亲勇抢掠署内钱物,居民顷刻一空。”在战争年代,受害的永远是百姓。

孙诒让乃国学大师,研究他的文献甚多,而本书内所收陈守庸撰、洪振允整理的《我所认识的孙仲容先生》一文,记载的更为真切详尽。该文前面的按语中讲到:“此文为陈守庸先生暮年回忆之作,系迄今为止与孙诒让有共事关系者最长而最细的一篇回忆,史料价值自不待言。”

此文曾发表在1985年2月《温州文史资料》,但当时只刊出了原文的一半,本次则全文刊发。陈守庸有一度在孙诒让身边工作,故该文中有许多细节描写,比如谈到孙诒让的容貌时称:

先生貌清癯,额广而高,生成儒者气宇,与人谈话,操温州口音,辄口吃,期期艾艾,不能出诸口。若操北方音,则又甚爽利,斯亦奇矣。目近视,看书辄数行下,过目能成诵,是其天资迥异常人矣。

这段记载颇为有趣,孙诒让是温州人,然而他说温州话却极不利落,若说北方话,反而十分爽利,为什么会这样,陈守庸未作解释,他也只是觉得很奇特。同时他提到孙诒让近视得很厉害,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一目数行,过目成诵。但是,文中提到的另一个细节却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先生平时著书,遇有应援引他书以资佐证时,如所引段数过多,且其书非孤本,随时可以购得者,辄将所需要段落剪下,粘贴于著述稿内,事半功倍,藉省抄写之烦。故其生平著书特多,然皆于事前搜罗资料极富,而天性颖悟,一经寓目,其取舍抉择,已瞭然胸中矣。

在传统的概念中,藏书家都是极端的敬惜字纸,对破坏书籍之举不能容忍,但是孙诒让却在著述之时,烦于大段的抄录原文,于是对一些寻常可见之本,直接将需要的内容剪下,然后贴在著述稿内,以此减少工作量。这种作法我也听闻过,并且寒斋所藏的一部钱钟书批校本,书内就剪掉了不少,但钱先生毕竟是学问大家,对藏书并不措意,而玉海楼乃著名的藏书楼,孙诒让竟然有这份达观,想来很多人都会感到意外。

陈守庸在文中还谈到孙诒让先生的开明,比如在他的推动下,瑞安地区成为了温州各县最早的妇女放足之地,同时他还看不惯当地人出门必坐轿,于是劝导一些富户从上海购买来一些人力车,依照上海出租章程,在温州实行。看来孙诒让的开风气之先,还表现在了给当地引进出租行业。

总之,本辑刊内容丰富,总体上都是有关于温州的历史资料与文献,于此无法一一述及,能够读到这样一部有用的史料书,还是要感念卢礼阳等先生为嘉惠士林所付出的努力。

《枫下清芬:笃斋藏两罍轩往来尺牍》,李隽、吴刚编

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9年12月第1版第1次印刷

本书乃是责编南江涛先生所赠。从版权页了解到,此书印数仅1000册,编号发行,我的所得乃348号。该书为8开横式全彩印刷,每册带有插套,扉页和封底均印有“休休文库”字样,并注明策划主编为郑伯象。

本书前有李军先生所写引言,首先谈到了苏州大收藏家吴云的庭院:“进听枫山馆,如今并不容易,成了官办画院的所在,平日里大门紧闭,概不接待外客。”确如李军所言,吴云的庭院很难入内,二十余年来,我多次到苏州探访历史遗迹,其中几次前往该处,均不得入内,后来还是在宣烨先生的张罗下,终于找到熟人,让我一睹两罍轩真容。

关于吴云的收藏,李军在引言中予以了高度概括:

说到收藏,那两百本《兰亭》早在咸丰末年就因战乱散失大半。记得吴云在同治元年(1862)十一月,遇到大诗人龚自珍的那个不肖子龚橙(孝拱)拿着家藏的欧摹宋拓《兰亭》册来访,展看之下,不禁让二百兰亭斋主人触景伤情,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题了一段,说“《兰亭》帖二百余种,今已尽付红羊,所剩仅十之一二,尚多残缺不全”,说不出的苦涩,或许这就是为何听枫山馆中,只有平斋,不见二百兰亭斋。

其实任何藏品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能世世代代永宝之,正如吴云所藏的二百种《兰亭》,虽然藏品不见了,堂号也不知去了哪里。但二百兰亭斋却是不朽,凡是谈及《兰亭序》收藏,几乎都会谈到吴云。人生的境遇也会让吴云有着时不我待之感 ,故李军称:

息影吴下,以书画古籍金石碑版自娱的吴云,一直在与时间赛跑,陈介祺说他晚年著述一味贪快,力求速成,于是才有了《二百兰亭斋金石记》《两罍轩彝器图释》《两罍轩印存漫考》等传世,严谨的陈簠斋只留下一堆未定稿,散落各地。

李军先生真是解人,因为我特别能体会吴云晚年的心态,谁都想追求完美,但是上天不会告诉任何人明确的时间表,故不完美也是一种结果。吴云所藏手札,早已成为收藏家追踪之物,而吴云本人写给他人之信,因为有留底稿的习惯,故得以出版,李军在文中写道:“《两罍轩尺牍》是其中一种,此书刻本并不难得。昔日曾见过用红方格稿纸誊清的稿子,应该是当年付刻的底本,每通尺牍最后均附注日月,而今刻本已经删去,甚为可惜。更可惜的是,这部誊清稿早年散落,目下分藏在苏、沪两地,聚合无期。”

恰好,寒斋也藏有一册吴云当年的尺牍原稿,从中可窥得吴云做事之认真。

本书所收大多为他人写给吴云的手札,也有一些是吴云所写家书,对于这些手札的价值,郑伯象在编后记中写道:

太平天国的战乱,导致江南地区的经济秩序受到严重打击。从吴云与朋僚之间往来的信件,可以看出他对太平天国战乱的情报时刻关注,并对每次朝廷的措施和处理结果,多有讨论和评定。吴云生逢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五朝,最为动乱,从书信中可以直观看到他们最真实的焦心和痛苦,太平天国战乱成了这代人不可磨灭的群体记忆。

郑先生还关注到了吴云的书法问题,他谈到吴云乃是清中晚期帖学书法的代表。其实从他爱好收集翻刻的《兰亭序》就可窥得其旨趣所在。翻阅这些手札,既能看到吴云的书法之美,也能看到一些藏书家之间的交往,将这类史料公布出来,让相关的研究者各取所需,正所谓功莫大焉。

《陶瓷概论》,陈宁主编

江西高校出版社2018年6月第1版2019年7月第2次印刷

本书为江西高校出版社詹斌社长所赠,阅读本书,使我对中国陶瓷史以及制陶工艺有了概念性的了解。该书把陶和瓷分别来讲,关于陶的种类,首先是按泥料来分,比如泥质陶、夹砂陶等,按色泽装饰来分,则有红陶、黑陶等,按硬度分则有硬陶和软陶,按用途分则为日用陶和建筑陶等等,书中对每种陶都分别予以了简述。

对于瓷的概念,书中给出的定义是以瓷石或高岭土为原料,通过手工和机械加工的方式进行配料、成型等工艺,然后入窑,以1200度以上的高温焙烧而成的器物。按烧制温度,瓷可分为高、中、低三种釉。釉彩同样分为多种,最受人关注的应当是青花瓷,此乃高温釉下彩品种之一,它是用氧化钴的矿物原料在瓷坯上描绘纹饰,然后罩以透明釉,入窑高温一次烧成。

元青花最受收藏家青睐,而元代青花料分进口料和国产料两种,进口料就是人们常说的“苏麻离青”,主要来自西亚国家,该料属于“高铁低锰”,故制作出的青花瓷色彩浓艳,并且有铁锈斑点。国产料则属于“高锰低铁”,呈现出的图案色彩浅淡,没有铁锈斑点,这也是重要的鉴定依据。

第二种受人关注的瓷器应当是釉里红,这也是高温釉下彩,其制作工序基本与青花瓷相同,只是将制作青花瓷的钴蓝料改为了铜红料。另一种名瓷则属五彩瓷,该瓷又称硬彩瓷,中国传统的五彩瓷又分两种,前一种是釉上五彩,其制作方式乃是在已烧成的白瓷上直接用不同颜色的染料绘制图案,而后再入烤炉低温烘烧。另一种是青花五彩,其制作方式乃是在已成型的胎体上,用青花料绘制图案,之后再在釉上用彩色颜料将图案描绘完整,再次入炉低温烘烧。

老北京最流行斗彩瓷,这种瓷乃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绘相结合的一种瓷器,余外还有珐琅彩、粉彩等多种名瓷,这些瓷器以往大多可在故宫的瓷器馆看到,我曾经多次前往文华殿观看这些名瓷,致使后来在一些地摊上再看到官窑瓷器时,感到难以寓目。

通过学习本书,让我的一些感性认识得以体系化。而江西高校出版社在景德镇设有分社,专门出版与瓷器有关的专著,我到瓷器分社参观时,可以说是大开眼界,也许是这个缘故,詹社长有此书之赠。本书的策划编辑正是詹斌先生,这部书16开,铜版纸,黑白印刷,达282页之多,然售价仅48元,如此厚重之书,能定出这样的价钱,真不清楚该社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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