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寒热并用的经方】
《伤寒论》所载的寒热之药并用方剂,概括起来有柴胡桂枝干姜汤、栀子干姜汤、半夏泻心汤、附子泻心汤、黄连汤、乌梅丸、麻黄升麻汤、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一共八个方子。而柴胡桂枝干姜汤已经讲过,栀子干姜汤从略,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可以以半夏泻心汤为代表。下面分别对各方剂进行简要叙述。
一、半夏泻心汤
半夏泻心汤是寒药、热药杂用的方子。它属于和解脾胃寒热之邪的代表方。生姜泻心汤和甘草泻心汤都是在它的方药基础上加减变化面成。它是治疗脾胃之气失和、心下痞满而挟有痰饮的一种病证。因其挟有痰饮,故兼有呕吐之证。如结合临床观察,此证当有心下痞满、呕吐、肠鸣下利,或大便不调之证。本证的产生,由于脾胃阴阳不和,升降失序,中焦之气痞塞、寒热错杂,痰饮内生之所致。故用半夏泻心汤苦降辛开、和胃涤痰为主。
半夏泻心汤由半夏、黄岑、黄连、人参、炙甘草,大枣组成。此证气机升降不利,中焦痞塞,胃气不降而生热,故方用芩、连之苦寒以降之,脾气不升而生寒则肠鸣下利,故用于姜之辛热以温之,痰饮扰胃,逆而作呕,故用半夏降逆和胃以止呕;脾胃气弱,不能斡旋上下,故以参,草、枣以补之。本方清上温下、苦降辛开、寒热并用,以和脾胃,为治心下痞的主方。
【按】心下为半表半里部位(在胸之下、腹之上),故其为病,则用泻心汤和解为宜。然小柴胡汤治在肝胆,而泻心汤则治在脾胃。两证的气机皆有出入升降不利的特点,又皆系阴阳的乖戾不和所致,若不用和解而用它法治疗,则病不能愈。尤以“心下”位于胸腹之间,乃气之上下要道,故阴阳交通不利则作痞。痞者塞也,气滞而不行,非血非水,中实无物,故按之则濡,但气痞耳。
张××,男,36岁。素有饮酒癖好,因病心下痞满,时发呕吐,大便不成形,日三四次,多方治疗,不见功效。脉弦滑,舌苔白。
辨证:证为酒伤脾胃,升降失调,痰从中生。痰饮使胃气上逆则呕吐,脾虚气寒则大便不成形,中气不和,气机不利,故作心下病。
处方:半夏12克干姜6克黄芩6克黄连6克党参9克炙甘草9克大枣七枚
服一剂,大便泻出白色粘涎甚多,呕吐遂减十分之七;再一剂,再痞与呕吐俱减,又服两剂,则病痊愈。
二、附子泻心汤
附子泻心汤,是治心下热痞,而又阳虚不能护表,兼见“恶寒汗出”之证,一般讲,发热容易汗出,而恶寒则不易汗出。今恶寒同时汗出,反映了卫阳不足、温煦失司的情况。
卫阳,就是卫外的阳气,它出于下焦,是肾中阳气所化生,达于体表,即可“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合”。今下焦阳虚,则化生卫阳不足,失去其温煦和固护肌表的功能,则出现恶寒汗出之证,故名之为上热下寒痞。治用附子泻心汤清热痞而温阳气。
附子泻心汤是由大黄、黄连、黄芩、炮附子组成。方中用滚开水渍泡大黄、黄连、黄芩,使其以治气分之热痞,附子用水专煎,取其味厚力雄,以专补肾间阳气之虚。此方虽寒热并用,然水渍三黄,而专煎附子,则扶阳为主,而清热为兼矣。
宁乡学生某,得外感数月,屡治不愈。延诊时,自云:胸满、上身热而汗出,腰以下恶风,时夏历六月,以被围绕。取视前所服方,皆时俗清利、搔不着痒之品。舌苔淡黄,脉弦。与附子泻心汤,阅二日复诊,云药完二剂,疾如失矣。为疏善后方而归。
引自《遁园·医案》
三、黄连汤
黄连汤证是属于“伤寒胸中有热,胃中有邪气”的病理变化。胸中有热则呕吐,胃中有邪气则腹痛或下利。洽以黄连汤,则寒温并用、甘苦互施,以调理上下之阴阳,和解其邪。
黄连汤由黄连、炙甘草、干姜、桂枝、人参、半夏、大枣所组成。方中用黄连以清胸中之热,干姜温脾胃之寒,桂枝宜通上下之阳气,半夏降逆止呕,人参、甘草、大枣益胃安中,使之有利于斡旋上下,而调理寒热阴阳。
徐州李××,病呕吐而大便下痢,日三四行,里急后重,有红白粘液。病经一载,各处就医不愈。因事来京,经友人介绍,让我为之诊治。脉弦而滑,按之无力,舌红而苔白。
辨证:此乃寒热错杂之邪,分据脾胃上下,若只治其一,或以寒治热,或以热治寒,皆不能奏效。当寒热并用,应仿黄连汤法。
处方:黄连9克干姜9克桂枝9克半夏9克人参6克炙甘草6克大枣七枚
前后共服六剂,一载之疾从此而愈。
四、乌梅丸
乌梅丸是治厥阴病的主方。病至厥阴,则阴阳互相进退,以寒热错杂之证为其特点。如“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等证。又因寒热错杂、上热下寒,卿可表现为吐蛔、手足厥冷,叫傲“蛔厥”证,都可用乌梅丸进行治疗。
乌梅丸由乌梅、细辛、千姜、黄连、附子、当归、蜀椒、桂枝、人参、黄柏组成。本方为洽厥阴寒热错杂以及蛔厥证的主方。方用乌梅醋浸以益其阴,以和其阳,有和肝安胃、敛阴止渴、安蛔的作用,附子、干姜、桂枝温经扶阳以胜寒;川椒、细辛味辣性温,能通阳破阴,且能杀蛔虫,黄连、黄柏苦寒以清热烦,并伏蛔虫而治吐,人参补气以健脾,当归补血以养肝。诸药配合,使寒热邪去,阴阳协调,柔肝温肺,安蛔敛冲,是为制方之旨。方中虽寒热并用,但以温药偏多,又得乌梅酸收敛固,因而可治疗寒热滑脱之久利。
用米与蜜甘甜之品为辅料作丸,不但能养胃气之虚,且可投蛔所好而作为驱蛔之诱饵。
甘肃上寨周××,女,36岁。突然发生右上腹部阵发性急剧疼痛,四肢发凉,冷汗津津,而又作呕。既往有蛔虫史。检查:面有“虫斑”,脉弦而劲,舌绛而苔褐。辨为厥阴病的“蛔厥”之证。乃按乌梅丸的方药改为汤剂,一剂分三次服。共服两剂,则痛止人安。
然因口苦甚,仍有呕吐,问其大便已数日未行。转用大柴胡肠一付,服后泻下大便及蛔虫多条,从此而得愈。
五、麻黄升麻汤
麻黄升麻汤,治疗表邪内郁,气机不伸,上热下寒,阴阳不和之证。因其阳邪内陷,郁而不达,故使原来浮数之脉一变而为沉迟。切其下部尺脉而又不至,是乃气机受阻,而脉道不利所致。气机既阻,则阴阳气不相顺接,故手足为之厥冷。若内陷之阳邪淫于上,则上热而为咽喉不利与吐脓血之证,阳郁于上,不能主持于下,故证又见泄利不止。此证阴阳上下并受其病,而虚实寒热亦复混淆不清,故治其阴则必伤其阳,若补其虚,则又碍其邪。因而属于难治之证。然仲景出麻黄升麻汤寒热兼治,外宣阳郁之邪,内滋肺胃之阴,既清上而又温下,务便阴阳自和则病愈。
麻黄升麻汤由麻黄、升麻、当归、知母、黄芩、葳蕤(weirui)、芍药、天冬、桂枝、茯苓、炙甘草、石膏、白术、干姜组成。方中用麻黄、升麻的剂量较大,用以宣发陷下阳郁之邪,用黄芩、石膏以清肺胃之邪热,桂枝、干姜通阳温中以祛寒,当归、芍药养血以和阴;知母、天冬、葳蕤滋阴降火以和阳;甘草、茯苓、白术不仅能健脾益气而止利,且能安胃和中而交通上下。此方汇合补泻寒热之品而成方,使其相助而不相悖。虽用药多至十四味,但不是杂乱无章,为治疗寒热错杂之证,寓有精当的意义。
李梦如子,曾二次患喉痰,一次患溏泻,治之愈。今复患寒热病,历十余日不退,邀余诊。切脉未竟,已下利二次,头痛、腹痛、骨节痛,喉头尽白而腐,吐脓样痰夹血,六脉浮、中两按皆无,重按亦微缓,不能辨其至数,口揭需水,小便少,两足少阴脉似有似无。诊毕无法立方,且不明其理。连拟排脓汤、黄连阿胶汤、苦酒汤皆不惬意,复拟干姜黄岑黄连人参汤,终觉未妥;又改拟小柴胡汤加减,以求稳妥。继因雨阻,寓李宅附近,然沉思不得寐,复讯李父;病人曾出汗几次?曰:始终无汗。
曾服下剂否?曰:曾服泻盐三次,而至水泻频作,脉忽变阴。余曰:得之矣。此麻黄升麻汤证也。病人脉弱易动,素有喉疾,是下虚上热体质。新患太阳伤寒而误下之,表邪不退,外热内陷,触动喉病旧疾,故喉间白腐,脓血交并。脾弱湿重之体,复因大下而成水泻,水走大肠,故小便不利,上焦热盛,故口渴;表邪未退,故寒热头痛、骨节痛各证仍在;闭于内,故四肢厥冷;大下之后,气血奔集于里,故阳脉沉弱;水液趋于下部,故阴脉亦闭歇。本方组成有桂枝汤加麻黄,所以解表发汗,有苓、术、干姜化水利小便,所以止利;用当归,助其行血通脉,用黄芩、知母、石膏以消炎清热,兼生津液;用升麻解咽喉之毒,用玉竹(即葳蕤)以祛脓血,用天冬以清痰脓。明日即可照服此方。李终疑有败征,恐不胜麻、桂之温,欲加丽参。余曰:脉沉弱肢冷是阳郁,非阳虚也,加参转虑掣消炎解毒之肘,不如勿加,经方以不加减为贵也。后果愈。
引自《陈逊斋医案》
六、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
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是治疗上热下寒的寒热格拒而发生的“食入口即吐”,以及下利为甚的吐利交作之证。所以用本方清上温下而两治寒热。
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由干姜、黄芩、黄连、人参组成。方中用黄芩、黄连以泄上热,用于姜温脾以去寒,人参健脾以补虚。本方寒热并用,苦降辛开,干姜又可引导芩、连,使热邪不发生格拒。所以,有的注家认为,此方也治“火逆”的呕吐。
于××,男,29岁。夏月酷热,贪食寒凉,因而吐泻交作,但吐多于泻。且伴有心烦、口苦等证。脉数而滑,舌苔虽黄而润。
辨证:为火热在上而寒湿在下,且吐利之余,胃气焉能不伤。是为中虚而寒热相杂之证。
处方:黄连6克黄荃6克人参6克干姜3克嘱另捣生姜汁一盅,兑药汤中服之。
一剂即吐止病愈。
《伤寒论》的寒热错杂方剂,是张仲景对方剂学一大创举。其科学价值很高,我们应当很好地继承与发扬。以上所讲的七个寒热并用的方子,在治疗上虽皆有调和阴阳和解寒热之邪的作用,但它们又有各自的特点。例如,半夏泻心汤虽调和阴阳而功在治痞;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虽调和阴阳而功在治呕;乌梅丸调和阴阳而功在治蛔;麻黄升麻汤调和阴阳而功在发汗;附子泻心汤调和阴阳而功在扶阳止汗。这些均体现出中医学同中有异,随证施治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