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姑饭庄,一个神奇的饭庄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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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瑞

01

作者的话:这是一部写于大学期间的长篇小说,当时我二十一二岁,还是个文学小青年,怀着极大的野心写作,在一种激情状态下,完成了这部命名为《幺姑饭庄》的长篇,写此小说,明显受到马尔克斯的影响,多年后再读,觉得还有点意思,决定发出来给大家看看。

许多年后,每当曲林回忆自己的人生,最令他懊悔的,还是那天夜里,他没能当机立断把曲木给剁了。据王医生诊断,曲木患了恐光症,由恐惧月光,到恐惧任何发光体甚至是一根小小的火柴,最后只能完全生活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终年不能见光。曲林想减轻病人的痛苦,王医生表示能理解,并且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他需要的话。但曲林几次三番的还是下不了手,毕竟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半年以来,曲木天天呆在屋子里,追忆死去的妻子麻幺姑。母亲辞世,曲林当然也悲痛,可看见父亲整天萎靡不振,从此像是活不下去了一般,心里着实恼火。终于,父亲“因为思念过度、痛苦过度,患上了恐光症”,这是王医生的原话。

曲林对麻幺姑有种复杂的感情,他甚至盼望着父亲折磨她。几十年来,麻幺姑也的确受尽了曲木的折磨。不过,麻幺姑并不是省油的灯,招惹过她的男人无不伏地求饶,吃尽了她的苦头。丈夫曲木,自然不能例外,只有更甚。有一段时间,曲林苦钻物理,就是为了探求一种能量,神不知鬼不觉地惩罚麻幺姑。这主要受启于一次物理课上,导线切割磁场的实验。物理老师徐懂天拖来一块磁铁,小刀、铅笔盒、女生头上的发卡凡是带铁的东西,一时间都呼啦啦地被吸了过去。天花板上安装的吊扇,被吸得东歪西扭,霎时竟至疯狂地旋转。徐懂天扯来一张报纸,裹了磁铁,吊扇才没被连根拔起。同学们都被这天外神力惊呆了,尤其是曲林,对这种神秘力量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为了反抗麻幺姑,为了行动从磁铁中得到的灵感,他开始夜以继日地探寻一种神秘力量的工作。为此,他还曾夺得过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冠军。

结果,在羊头街后面五峰山上清风观里一位道长的帮助下,当然,也离不开徐懂天的指导,他终于大功告成探寻到了这种神秘力量。这种力量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心电感应——心脏一旦受到刺激,立马放射大量电流。为了训练五脏六腑能积蓄电流,曲林每天必须吃三百个灯泡,必须承受一百次电击。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心脏还不能像导线切割磁场那样发电,只能每天夜里握着电线睡觉进行充电。为了突破这道难关,曲林足不出户研究了十多年,可谓苦心孤诣,还是久攻未下。值得庆幸的是,从此,曲林一有不满,就可以用这种神秘力量惩罚麻幺姑了。

麻幺姑是个生性要强,浑身骚气的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般男人都不放在眼里。一次她去屠宰市场撕猪油——刚开膛的猪,撕下来的油新鲜,邂逅了她一辈子的冤家——杀猪匠曲木。“是你的那把刀征服了我,”结婚那天晚上她对他说,“我见过的男人,都不及你有气魄。”麻幺姑心里明白,她之所以爱上曲木,等于是一见钟情,就因为他宰杀动物时的残忍与利落。

新婚之夜,麻幺姑使出浑身骚劲,发泄憋了多年的情欲以及对男人的憎恨。她知道,这条街上的所有男人都垂涎着她,恨不得破门而入像家里的公狗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自从和曲木结婚,曲木便取代了家里的那条公狗,两人颠鸾倒凤,撕咬摔打,每次都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第二年产下一子,取名曲树,迎宾设宴,举家欢呼。街坊邻居喜在表面,恨在心上,很多人还在家里诅咒,尤其是那些没占到麻幺姑身子的男人。果然,不出一月,小孩夭折了。

“我再给你生一个,”麻幺姑这样安慰曲木,“反正我的身子尽你弄,弄出多少是多少。”

麻幺姑嫁过来,就开了家包子店,顾客盈门,生意红火,渐渐地就有了“包子西施”的雅号。上她家来买包子的,多是男人。尽管这些男人清楚她的身子已经让杀猪匠曲木睡了又睡,几乎都能闻到一股猪肉味了,还是痴心不改。麻幺姑岂有不知的,自此更是大卖风骚,令许多男人欲想不得欲罢不能,真恨不得一刀把她剁了,牵一条屠宰场里的大黑公牛奸尸。奈何屠宰场的第一把刀就是曲木,众人哪敢轻举妄动。他家未满月的儿子夭折,消息传出,整条街上人人解恨,只是无人敢说。麻幺姑十分气愤,一心想报复。一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刻,她的心里都积满了怨恨,一心想报复。她和曲木又疯狂地做了一次爱之后,伏在枕边对他说:

“干脆把曲树拉出来,剁了做包子馅吧。”

“什么?“曲木一惊,“把我儿子剁了做包子馅!你?……居然这般歹毒!”

“我再给你生嘛,”麻幺姑媚笑着,“我就好比你的一块地,要播要种,随你便。”

当夜,麻幺姑就把冻在冰箱里的曲树剁了,足足做了三大笼包子。第二天,又是人满为患,排着队买她家的包子。到中午,所有人都嚷嚷着说,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麻幺姑声不作气不出,静观变化。到了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看见一个大胖婴儿在笑,在哭,在向自己招手,最后竟然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追来。街上人声沸腾,尖叫不绝,一个一个几乎都吓成了失心疯。好在王医生医术高明,几副药下去,人们足足拉了两三天才制服了幻觉。

从此,羊头街的人,几乎都得了失眠症。他们说,晚上睡觉,总好像有婴儿在啼哭。这成了羊头街的一件咄咄怪事,王医生也束手无策,几十年来仍然困扰着人们。许多年后,麻幺姑把这事悄悄告诉给儿子曲林的时候,脸上还是洋溢着恶毒的胜利微笑。“他们不知道,如今还是蒙在鼓里,”麻幺姑像个阴郁的巫婆,“说白了,就是你未满月的哥哥,那幼小的灵魂缠住了他们。”曲林听得浑身毛骨悚然,倒也感到一份莫名的满足。

“生你其实是一次意外。”曲林至今还记得母亲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过他。

02

麻幺姑只把结果告诉了儿子,这其中过程,一辈子她都讳莫如深,对任何人只字未提,包括丈夫曲木。有一段时间,就是耕子从羊圈里钻出来那前后,曲木经常夜不归家,麻幺姑几次追问,他只说事情繁忙,脱不开身。

一天黄昏,麻幺姑打理完包子店,便去丈夫的屠宰场一探究竟。曲木不知去向。她盘问正忙着宰羊的耕子:“你曲大哥上哪儿去了,偌大一个场子只有你一个人?”耕子不知底细,也怪曲木临走没交代清楚,不然,他绝不会这样回答的:“哦,嫂子,大哥说他去一趟谭家馆子,问问他家要多少猪肉。这段时间,大哥都往谭家馆子跑,说是他要永久接下这笔生意。”耕子还欲说,见麻幺姑转身就走了,倒愣了一会儿。

本地人都知道,谭家馆子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分明就是一家妓院。麻幺姑听耕子如此一说,气不打一处来,翻身上谭家馆子找曲木算账。曲木当着街坊的面,指着麻幺姑厉声大骂:“我受够你这婆娘了,从今往后,你少管我的事!”麻幺姑恼羞不怒,憋了一肚子怨恨,伺机报复。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私底下无不拍手称快。麻幺姑看在眼里,恨在心上,越发骚首弄姿,搞得所有男人神魂颠倒。从那时候起,羊头街的男人像是中了瘟疫一般,阴死一个阳死一个,查不出原因。但这事瞒不过王医生,经他尸检得知,这些人都是死于手淫过度,导致遗精失控,精尽而亡。但他守口如瓶,没告诉任何家属,只说是身患绝症。不过,倒是有一次,仅仅一次,他不无猥亵地对曲木说:“你有麻幺姑,干嘛还要上谭家馆子?麻幺姑会要所有男人的命。”说完嘿嘿一笑。

“我为了保命嘛。”曲木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

光靠卖弄风骚,麻幺姑已经不能满足,既然丈夫在外面玩女人,她就不能在家里玩男人?于是,她满大街物色对象,可没一个瞧得入眼。如果不是突然之间想到了屠宰场的耕子,她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了,随便物色一个只要能上床就行。不然,干脆去把娘家的公狗牵来,反正她是失身给它的。当她提出要耕子睡她、满足她的时候,耕子竟然不愿意,甚至他根本就没觉得那有什么意思。在他眼里,或许没有比宰羊更有意思的事了。麻幺姑就不信,世上真有不吃荤的猫,假以时日,多多接触,就算他耕子是石头做的,也会擦出情欲的火花。毋宁说,耕子的冷漠,更加激起了麻幺姑的兴头。她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最有魅力。

他们万万没想到,几十分钟的激情与快感,竟把惩罚延伸到了二十多年以后。尽管如此,当几十年后麻幺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她还是觉得与耕子激情缠绵的一夜,是她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报复。“嫂子,这样做,我对不起大哥,”耕子穿衣起床,开始懊悔,“明天我就离开吧,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不,你不能走,我要给你料理一门婚事,就在我家里长久住下去。”耕子不知道嫂子卖的什么药,又不便违拗,毕竟他还是心虚怕她揭穿,只得依从。如果麻幺姑能够预知二十年后的变故,她肯定悔不该留下耕子,而且还给他料理婚事。这事紧锣密鼓地操办,不出半个月,耕子就和杂货铺辛瘸子的女儿辛三娘喜结连理,入了洞房。

当然,这门婚事可谓费尽了周折,最后等于是逼婚。辛瘸子看不惯麻幺姑。“这个不要脸的水性杨花,竟来招惹我!”辛瘸子对媒人大为光火,一顿拐棍把媒人撵了出去,“回去告诉麻幺姑,敢再来我瘸子许她也成瘸子!”麻幺姑心中虽气,表面上不露声色,她沉着镇定,伺机再攻,这是她一辈子屡用不爽的绝招。

去包子店买包子,辛三娘见过耕子,对此人深有好感。父亲的反对,她明里不敢回敬,心中十分恼火。她一恼火,就要吃昆虫发泄。长这么大,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昆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反正她一受委屈,情绪低落,或是伤心痛苦,就要吃昆虫,不然,心里不舒坦。媒人来后的第二天,辛三娘失踪了,家里人四处寻找,终不见踪影。于是,辛瘸子断定,肯定是曲家深夜入室,把女儿绑架偷走了。儿子辛彪、辛虎纠集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前往曲家铺子,拍板要人。麻幺姑只叫他们尽管搜,如果搜不到,再状告他们私闯民宅。众人犹豫着都不敢做出头鸟,麻幺姑的厉害,那可是远近闻名。最终,这一群人,只能在麻幺姑叉腰拦街的叫骂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辛彪、辛虎落败而归,又气又羞,不过,他们要找的妹子辛三娘倒已经完完好好地回了家。她骗众人说出去散了散心,其实是上郊区抓昆虫去了。一到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下了,她便狼吞虎咽地嚼昆虫。是母亲头一个发现辛三娘有异样的。“你们观察,她近来古怪着呢。”母亲以为她听不到,细着嗓子说,“我好像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草腥味。”其实,辛三娘由于自小吃昆虫,耳聪目明,对声音、气味、颜色,尤其敏感,岂有她听不见的?

这几年来,街上的许多人都是因为整夜整夜遭受婴儿啼哭的折磨,睡不着觉,她完完全全是被母亲的喘息声搞得春情荡漾,从而无心睡眠。为此,她极为痛苦,便拼命吃昆虫,渐渐地,耳目更聪,这导致了她一辈子也没能挣脱失眠的纠缠。自从她渴望得到母亲夜里喘息声里的幸福时,她就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父亲却要剥夺她的这种幸福,她迫不得已只能反抗。

于是,她当着家人的面疯狂地吃昆虫,并公布了这么多年来,每当遭遇降临,自己都会拼命地吃昆虫的秘密,而且还义正言辞地告诉父亲,如果不答应她和耕子结婚,她将继续吃下去。家人简直惊呆了,母亲顿时吐晕了过去。辛瘸子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只叫她走。从家里出来,她轻蔑地吐了一口,以示唾弃。母亲为小孙子买的几只鸡仔儿,立马跑上来啄食吐出的昆虫残渣,吃完纷纷倒地气绝而亡。

03

辛三娘对吃昆虫一事从不透露,一生中仅仅为了嫁给耕子,向家人说过一回,家人对此肯定是秘而不宣。因此,几十年来,就算同床共枕的耕子,也丝毫不知。耕子和辛三娘良宵花烛那一夜,曲木喝了喜酒又去了谭家馆子,一宿未归。麻幺姑恨得咬牙切齿,上谭家馆子去破口大骂,曲木不闻不问,她只得气急败坏地回来。自从她打算为耕子料理一门婚事的那天,就把娘家的大黑公狗牵了来,说是为了看家护院。那一夜,耕子抱着辛三娘筋疲力尽,麻幺姑抱着大黑狗也是筋疲力尽。

没过多久,麻幺姑怀孕了,不出一个月,辛三娘也怀孕了。街坊不免议论纷纷,对麻幺姑指指点点。

“你们说,她这是谁的种?”

“自然是曲杀猪下的种咯,难不成是你的。”

“曲杀猪的天天在谭家馆子啊。”

“反正不是你的。”

“莫非……真是大黑狗的……哈哈哈……”

麻幺姑自己也不怎么清楚到底是谁下的种,是曲木呢,还是耕子,莫非还真是大黑狗的?毕竟她和大黑狗睡了这么多夜,和耕子只睡了一夜,而和曲木这么久以来一夜没睡。乘辛三娘不在,她便去对耕子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耕子不信,“一夜哪会怀上。”麻幺姑一口咬定,因为她和曲木“已经有几个月没做了,”当然她绝口不提大黑狗,“如果不是你的,会是谁的?这孩子一定是你的。”耕子不耐烦了,“那又怎样?你想公开吗?”麻幺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耕子大骂,要他和辛三娘立即滚出去,然后摔门而出。

在门口,麻幺姑和辛三娘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两人都差点流产。辛三娘见麻幺姑一脸气愤,问耕子怎么回事。耕子先是闷声不响,受不了辛三娘的追问,继而大发雷霆。那天夜里,辛三娘第一次在孕中吃了昆虫,以后,她又先后吃了二十八次,都是因为和耕子吵嘴,她心里极为痛苦。从而导致女儿麦秋早产,而且一爬出来就上吐下泻。幸亏王医生及时赶到,不然麦秋肯定一命呜呼了。“早知你会这样来报复我,当初就让你死了算了。”二十年后,辛三娘诅咒完女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拼命吃昆虫。

麦秋出生两个月后,麻幺姑也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那晚,曲木还是去了谭家馆子,倒正中麻幺姑下怀。她没让任何人进产房,辛三娘再三请求也无济于事。婴儿一爬出来,麻幺姑就浑身检查,看有没有任何黑狗的痕迹。结果一切正常,就连头发也绝非狗毛。红扑扑的婴儿在被单上蠕动,大声啼哭,像是在以此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麻幺姑心里一阵轻松,又莫名的感到几许失望。

“其实,你应该比麦秋大,她是早产,”麻幺姑这样对曲林说过,“那丫头生下来吐得厉害,差点死了。真是奇怪,我还没见过生下来就上吐下泻的。”

曲林只当一句话来听,就像母亲的许多话一样,压根儿不放在心上。曲林一不听话,麻幺姑压抑的报复心理就复萌了,往往恶意毁坏曲林的心爱之物,以此得到扭曲的满足。不过,当曲林后来沿街乞讨、四处流浪的时候,她倒是完全原谅了儿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和曲木,情缘爱憎、冤家对头一辈子,也是在那些躺在病榻上的日子,她才感受到了真爱的幸福和温馨。

曲木对曲林,打从他生下来,就有一种憎恶,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剁了做包子馅。麻幺姑又生了,这消息在羊头街不胫而走。曲木是从圆圆口中得知的。

“你老婆给你生儿子了,”圆圆拥着曲木,一副缱绻之态,“还在这儿鬼混,快回去吧。”

“还不知是谁的种呢?我儿子?”曲木陡然间十分气愤,“我儿子早死了!”

圆圆深知曲木的脾气,立马使出浑身妩媚,平息曲木的情绪。尽管圆圆骚首弄姿,大展风情,曲木还是无情无绪,心不在焉。圆圆便不再玩花样,直奔主题,伸手去解曲木的扣子。不料曲木翻身起来走了出去,不顾圆圆的挽留与哀求。

曲木走到门边,撂了一句:“今晚还是包夜,钱我照付。”

“那你还回来?”圆圆欣喜地问。

曲木闷声不响,扬长而去。阴冷的月光下,他走回自家门口,听到婴儿的啼哭,又折身缓步去了屠宰场。他一路走着,总感到头顶的月亮在责备他。躺在杀猪凳上,闻着熟悉的血腥味,他心里才感到踏实,渐渐地和缓下来。

曲木不再夜不归宿,和麻幺姑的冷战持续了差不多一年,终于结束了。他杀猪卖猪肉,麻幺姑除了蒸包子,又开起了饭馆。“包子西施”开饭馆,不等于又多了一家“谭家馆子”?羊头街的男人不吃饭也要蹭到饭店里去坐坐。从此,耕子帮曲木杀猪卖肉,辛三娘在饭店里忙前走后。两家等于是合伙做生意,年终四六分成。羊头街那些晚上睡觉耳边全是婴儿哭声的男人,自从谭家馆子扩建扩招,街西头又开了几家卡拉OK,干脆晚上不回去睡觉,恨得那些女人怨声载道,三天两头打架割裂。如今,“包子西施”又开饭馆,他们闻着骚就上门,深更半夜要打烊了还死活赖着不走。曲木和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乱刀砍来,吓得众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但第二天,还未开门,众人早已齐聚门口,等着“包子西施”惠顾。

这期间,几乎有两三年的时间,辛三娘从未吃过昆虫。同样,麻幺姑也没和黑狗睡过觉。最令辛三娘头疼的,是她的失眠症越来越厉害了,甚至每天夜里都听得见星星在吵架。耕子的鼾声又猛烈,简直如同打雷,每晚震得天花板噼里啪啦响。辛三娘终于想出了妙招:用拖鞋砸自己的头。每晚把头砸得昏昏沉沉就睡了,这招管用了一段时间。过了大概一年,砸晕了也不能入睡。

终于,辛三娘受不了鼾声的折磨,受不了失眠的痛苦,受不了深夜里星星的吵闹,再一次拼命地吃起昆虫来。她越吃昆虫,耳朵就越灵活,眼睛就越明亮,鼻子就越敏感。以致后来,她根本没有睡觉的念头了,每天晚上,干脆去郊外抓昆虫。刚开始,她还需要电筒照明,渐渐地,不用电筒在黑漆漆的夜里,她也能完全行动自如。非但如此,她的眼睛已经具有了穿透力,能看清别人的内脏,甚至是阻挡在她和麻幺姑的卧室之间那堵厚厚的墙壁。

麻幺姑是那类性欲极其旺盛的女人,王医生尽管没和她睡过,从麻幺姑的梦里早已分析出了这点。“经常梦见大型圆柱、奇峰怪石的女人,”王医生有一次近乎秘密地对曲林说,“理论上讲,那方面的能力都很强。”那还是在曲林攻克心脏发电难题的时候。不过,王医生并没有指名道姓,只这么说说而已。为此,辛三娘可谓深受其害,简直痛苦不堪。以往在娘家,母亲轻微的喘息,已经让她够受的了。如今,麻幺姑杀猪般的喘息,而且她的双眼又能穿透墙壁,对他们的姿势与花样,一览无余。辛三娘痛苦不堪,索性彻夜不归,去郊外抓昆虫,然后大吃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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