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31号作品】张树云：长情
长 情
文/张树云
我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我家是个中农，家里有不到二十亩地，还有一头老黄牛，可以说吃粗茶淡饭，穿粗布衣裳，能过安稳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我的二妹嫁到我们不知情的一家，男人是个病秧子，进门不到两年，他的丈夫没有和我妹妹留下一儿半女，就早早结束了他不到二十岁的生命。我家二妹也不到二十岁，我们家不想让她年轻守寡，想让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婆家说什么也不放手。我们家卖掉了那头老黄牛，开始托人打官司 。官司一直很难打，我们豁出去 ，又卖掉了十亩地，官司终于打赢了，二妹回到了娘家。可是，我们家从此沦为贫民。我是家中惟一的男孩，也是家中老大，理应挑起重担，让我们家东山再起。我选择去省城学手艺，想给家里添上几亩地，再买头牛耕地、拉车。当学徒的日子是很艰难的，处处看人脸色，自己家里又没有积蓄，吃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挑别人不愿干的重活，因为我腿脚勤快，手头利索，脾气 和人，师傅把我记在心上，一年后，才开始传授我做鞋的要领 。那时我想:到什么时候人都得穿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鞋子对人生的重要性不用多说。我在苦难中盼望着自己早日出徒，好挣些钱，贴补家用。两年后，终于盼来了全国的解放，我们那个私人小作坊 成了济南第一家制鞋厂。我的父，母亲还有妻子还在老家，我没有钱在济南安家，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和亲人团聚。我舍下年轻的妻子，她在家和父，母亲一起干农活，尽管她是大家小姐，家道中落 嫁到我们这个穷家，不嫌我挣钱少，也不嫌我家小姑子多。我常常在无人的夜里叹息，我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每一次回老家，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像个迟暮的老人 老态龙钟 。时间总是那么慢，每年都重复同样的故事，我多么希望家里能有变化！我给家里攒着粮票、布票 、糖票，给家中的妻子和妹妹们添件新衣服，比我穿上还高兴。有好多孕妇买不到红糖，我就和同事商量，他们从自家嘴里省出几两，半斤，我每次回家都带着几斤红糖，村民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我回家，村里的小孩子们更是跟着我，我从我那微薄的收入里买上几十块花糖分给小孩子们。老家还在混生产队，一年一年，好无起色。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多年，我的工资在慢慢涨，我的儿子也在一年年长大。老百姓生活艰苦，每年都有好多人到省城看病，大都是贫血和肺病，时常有人来找我留宿。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营养跟不上，我想让我的儿子去学医。时光飞逝，终于到了1980年，好多生产队开始包产到户，我们村也已经包产到户，我们家分了八亩地，我想给家人买台手扶拖拉机，让他们种地省些力气。我的儿子终于考进山东医学院，学习理论和临床实践，毕业后，分到了我们厂里。家里人都搬来还是住着拥挤。我也有了六十平方的小屋，可是，我们还是两地分居。儿子也来我这里一起住，我们心里的负担更重了，还是从嘴里省出钱来，贴补家用。他也结了婚，娶了个农村妻子，几年后又添了两个孩子。买个大点的房子还是不敢想。老家终于有了变化，家家户户不愁吃穿，家家户户有了存款。我再回老家红糖再也不是紧俏产品。家里人种地还是靠老黄牛犁地，我紧紧裤腰带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想让村民们省些力气。好多人嫌它不好用，时间不长它像“贵州的驴子”无用武之地。我的儿子他业务扎实，治好好多病人。由其是他回老家，好多人慕名而来 ，他用最便宜的药，为好多人解除病痛。村子里的人记住我的家人的好，家里那八亩地也有好心人给帮忙浇地、耕地。每次回家都有好多人去问长问短，整个屋子里挤满了人，人们一批批来，一批批走。好多女人手里拿着针线活，一边说话，一边纳鞋底。我的儿媳妇也在纳鞋底，我竟然忘了自己是做鞋的，怎么不能让家乡的妇女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我们厂当时实力还行，我想在我们村建个小型鞋厂，让她们给我们厂加工鞋帮。我的建议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好多女人去省城学习，学成后在村子里上班。有过几年的好光景，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厂说是引进外资，港商派他的一个亲戚进入我们厂。他根本不懂行，一意孤行，大权独揽，我在厂子里也无用武之地，我也到了退休的年龄。我辛辛苦苦办起来的厂子就在这么短的寿命中结束，我的人在省城，心里挂念着家里，那么多机器压在老百姓的手里。当时，村子里的人还很少使用电力缝纫机，卖掉又损失一部分钱。我退休后决定留在省城，在自己单干几年，积攒些钱想买处大房子。在省城我也有用武之地，我的好几个徒弟都开了分店，我做的鞋子供不应求。不到十年，我又买了一套上下楼的房子，我想全家可以来一起住了。我的妻子得了类风湿 ，她的腿已经瘸子，她爬不上楼了。我的儿子也下岗了，他回到了村里开了诊所 。我自己留在了省城。几年后，我的孙女和孙子都在省城毕业，找到了工作。我的心分成两半，人在省城打拼，梦里常回家乡。我还是每年回村几次，春天我想吃小麦地里的麦蒿，蒸着吃、做粥喝，村民们觉得好奇怪。我说它很有营养，村民们也有人学我的样子，吃着“忆苦饭”我对他们说“麦蒿有祛痰、强心、利尿、通便的功效。麦蒿的种子含硫甙、脂肪酸，对慢性支气管炎有一定的治疗效果。”村民们对我更敬重了，我不但能做鞋，还是半个医生。秋天，我到野外找蒲公英 ，用它做粥喝，还能包饺子，烙盒子。村民们也学我的样子拔蒲公英 。蒲公英的营养价值很高，它含有胆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微量元素及维生素。它可以治疗牙龈炎、口舌生疮、消肿散结，对于患有乳腺炎、腮腺炎、咽喉炎、急性扁桃体炎、胆囊炎等疾病有一定的缓解调理效果。我吃的这种菜在附近村子里传开，人们说省了药费，还吃出了健康。我到了老年还是愿留在济南，我想自己有点事干，还是不断做鞋。回老家给同龄人做上十双八双的鞋，送给他们。我过年拿出一百二百送给家庭条件差的老人，也给希望工程捐点款，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好多人对我称赞，我觉得人活着就该这样，做点对人有益的事情，但是，我亏欠老伴太多，人选择了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有得必有失，我想活得有意义，可能有点自私吧。在她七十八岁那年，我没有在她最后咽下那口气之前，见到她，她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她孤单地走了。我非常后悔，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就是嘴爱说，我有些不喜欢她，可她对我们家那么多妹妹的孩子们都不嫌弃，她是孩子们心中的好妗子。我活到九十岁，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一直工作到老。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希望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也为了他们不像我们那代人那样贫穷，所以才努力工作，为他人，也为自己。故乡还是变化不大，她在我的心里是个心结，我常常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不能让她走向进步，走向精彩的世界而遗憾 。我只能做好自己，为家乡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当我闭上双眼去西天的那一刻，我想我来世上走这一遭，没有多少辉煌 业绩，但能心安。故乡，我带着眷恋和不舍离开了您，来世再投入您的怀抱，希望为您的美丽、富强，添砖加瓦。
作者简介 张树云，网名，涓涓溪流。山东散文学会会员，高唐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