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鉴赏:扑朔迷离“仇十洲”
仇英的《苏若兰织回文锦》长卷,为人物故事图,绘十六国时期前秦才女苏若兰巧手织锦,劝导夫婿窦连波回心转意,和合如初的经过。画面分四个场景,每段之间的隔水,有吴周生题语,卷后则有多位明代著名文人的诗文画跋或观款。
仇英 苏若兰织回文锦
设色绢本 手卷
30×548 cm
首段,绘苏若兰巧思织锦。庭院中有侍婢十余正在忙碌,或理丝纺线,或端茶伺候,这是画家为烘托全卷氛围的开篇佳构。画面左移,绿树掩隐下的厅屋里,一位红衣妇人正端坐在高大的织机前专心致志地工作,无疑这就是故事的主角苏若兰了。披离浓郁的绿叶在上,浅绿雅致的围栏在侧,尽管画家只画出了她的上半身,但人物形象已然呼之欲出。与开卷部分众多侍婢的忙碌相比,这部分更多了一层令人凝神屏息的庄重气氛。题语称此段“人物生动,布置细密,化工之笔”,诚非虚言。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次段绘苏若兰托锦寄情。身着红衣的苏若兰,正在招呼准备前往夫君任职处的家丁。她身后是捧着包袱的侍女,而落在人群最后的一位,正小心翼翼地手捧盛着回文织锦的木匣,等待主人的召唤。众多女性,神色各不相同,唯有苏若兰最为贞静端庄,恰如题语所写:“其间情思,有依依神往之意”。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再次,绘窦连波细读回文织锦。乐工歌姬列坐于下,侍婢小厮环伺于旁,此番场景,略似《韩熙载夜宴图》,唯所相异者,男主人此时的心思全不在赏乐听曲,而正低首垂观织锦的内容,这个细节,也为下一段画面的展现埋下了伏笔。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末段,绘窦连波回心转意,迎苏若兰至安南,夫妇会合。题语中这样描述画面场景:“此写窦连波迎苏若兰至安南,而夫妇会合也。其中悲喜交集,俨见于笔墨之间。”在夫妇二人的身后,是并排两驾华丽的牛车,仆人侍女正从车上取下行李,意味着苏若兰将陪伴夫君长住于此了。牛车之后,则有一位押后的护弁持械而立,点出了主人的尊贵身份。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苏若兰织回文锦局部
对仇英绘画艺术的评判,明中期以来的画史著作或文人笔记中不乏记载,但基本上都归结到谨严工丽、铺陈华美的特质。从画面看,此卷无论人物屋宇,草木园石,还是结构经营,位置布局,无论工笔勾描,还是敷彩着色,均体现了仇英绘画的许多特征,但若真要将其与实父亲笔挂钩,恐还需要深入研究。同时,也有必要对卷中各段文字或鉴藏印做一说明。
画面隔水之间的文字,出自吴周生。经查考,周生名桢,明末徽州莘墟人。世代经商,富甲一方,收藏极夥。吴周生与董其昌、陈继儒交往甚密,比董小四十岁左右,结为忘年交。书法亦学董,得其神韵。须指出的是,晚清亦有姓吴名桢的书法家,字刚木,华亭人。今坊间多将二人混淆,当予纠正。
卷后题跋
首段为“延陵吴奕”抄录托名武则天所作的《璇玑图记》。吴奕,字嗣业,号茶香居士,吴宽从子。是继吴宽之后延陵吴氏家族又一位活跃于吴中的文人。《延陵族谱》称其“善书,笔法类文定公。”蔡羽《落魄公子传》中也说,吴奕“读书医俗”,“善文定公书”。时与邵宝、徐祯卿、祝允明等人均有交往。清人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中提到的“东庄十友”,即有吴奕、陈道复、王守、王宠等。吴宽在世时,对吴奕关爱有加,连来客都不忘问候。“
此文右下角,钤有“平章世家”白文方印,应是另一位收藏或鉴赏者的印记。笔者曾得沪上老人某氏见示家传“晦翁”款书法长卷旧物,本幅卷首钤有“朱墅之印”、“文公之裔”、“平章世家”一组三方白文印,上下连用,其中的“平章世家”,即与此完全一致。查朱墅其人,生当明中期,朱熹十一世孙,嘉靖二年(1523)诏封世袭五经博士。于此推测,吴奕的录文与朱氏的钤印,应在同一时段。
吴奕题跋
吴书之后,有陆师道观款一行。其书体用古隶,与明人所书习惯相合。后钤“古吴陆氏五美堂图书”朱文方印,亦与上述“晦翁”款书卷前的另一枚鉴藏印相同。这倒真称得上是不意之中的一个难得巧合了。
陆师道观款
此卷另有诗、文各一篇。一为陆粲的草书题诗,其书法全学怀素,间有己意,倒也神采飞扬,颇可一观。经查,此诗实脱胎于苏轼的《次韵回文》。苏诗原作为:“春机满织回文锦,粉泪挥残露井桐。人远寄情书小字,柳丝低日晚庭空。”陆诗有两处略作改动:“春机满织”改“春丝织就”,“书小字”改“字极小”。有人认为,这本来就是陆粲转录苏诗,但从款书中使用“观并题”这样的用语来看,并不符合古人转录他人诗文时的习惯。苏轼咏苏若兰回文锦的诗作,脍炙人口,陆粲在当时已有诗文盛名,应不至于移用了前贤大作而不写明来源的。
陆粲草书题诗
再是王守(履约)的画跋。王守与王宠为同母兄弟,小楷亦佳,惜乎书名不及其弟,但时人依然十分看重他的学问道德。画跋书于“嘉靖壬子”,即嘉靖三十一年(1552)。跋文称赞仇画为“最上乘”时提到,“更得祝京兆书璇玑图诗”,“正如丰城之剑合浦之珠”,但祝书在今卷中并无踪影,可能在后世重装时移至他处了。
王守画跋
古书画市场向有各种惑人耳目的手段,而在其流传过程中,所经岁月既久,可谓命运多舛,传至今日,吉光片羽,犹堪宝贵,侪辈正当收藏盛世,自不应轻言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