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中毒 ——【皇龙渡六十七 ·六十八】
巧遇·中毒
——【皇龙渡六十七 ·六十八】
六十七 巧遇
李志飞帮着乡里画完了宣传墙,又被苏乡长派去各村写标语,“发展经济,开放搞活”,“一家只生一个好,计划生育利国利民”,“全民防火”,“发展副业,增加收入”……各种标语被志飞漂亮的字体刷到墙上,成了一道十足的风景。
志飞还抽空去县城看望了谭老师。调到县一中的谭老师,因为教出自己考上了首都北京的中国美院,名声大噪,在县一中受到了好多学生的追捧。即使是放寒假,家里也不时有学生拿着自己的画作登门请教。师徒两人等人们散去,才相对而坐,好好聊一聊。
“志飞,北京美院一学期了,收获挺大吧?”
“谭老师,俺说不好,只是感觉脑袋瓜儿不够用,还有,时间也不够用。”
听了志飞的回答,谭老师笑了,透过这句简单的话,谭老师知道,志飞这孩子,在学校里用功了。他仿佛又穿回到了自己当年上大学那会儿,从穷乡僻壤去省城上大学,自己何尝不是脑瓜不够用,时间不够用呢,要学的知识太多了,艺术的汪洋大海,天地无边。
“在大学里,看花眼了吧,以后的专业走向,你咋考虑的?”
“这学期,俺先选修了美术理论以及美术史相关的科目,是杜教授给俺的建议,他要求俺先静下心来,系统地了解美术的基础和由来。”
“杜教授的严谨,还是一如当年啊,这样好,先把基本功扎稳,慢慢再选自己有兴趣的分科。深土厚植,才能枝繁叶茂……”
“谭老师,你不知道,在首都,经常有各种画展,还有国外的画家来举行画展呢。俺陪杜教授去看了十多场,眼界大开!”
“哎哟,你这一说,我都眼馋了,艺术之道讲究相互借鉴,他山之石,何妨不能成为咱们自己之玉呢?”
“看,俺给您带回来几本画册,杜教授说,这几本应该能代表国内国外最新的美术发展趋势。”
“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儿,快拿来,我翻翻。”
看着谭春学老师如获至宝地翻看自己带回来的画册,李志飞觉得自己的敬师之礼,真没有选错。
“谭老师,杜教授还提醒俺,有空多去转转古玩市场,他说,中国画的根脉,和老古玩、老建筑、老碑刻、老家具啥的,都有共通之处,这一方面,俺之前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杜教授说得对,一门艺术之所以有大成,她的枝枝蔓蔓一定要和所处的时代、环境、人文相融洽相共生,彼此浸润又彼此精进。有一句话叫做,越是民族的,就越是国际的,这话上大学那会儿我也琢磨不透,这几年国家开放搞活,我也了解到了不少国外美术领域的发展,也越来越多地琢磨出这个道理来了……”
“越是民族的,越是国际的?这不是互相矛盾吗?”志飞又迷惑不解了。
“我也是粗略揣测,应该是我们在借鉴国外绘画好经验的时候,一定要坚守中国几千年绘画的传统,把咱们自己的好东西发扬光大,才会赢得世界其他国家和人民的认同和喜欢吧。”
“这个道理,俺还是……弄不懂,俺先把它记下来。”李志飞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认真地记下。
“你现在都随时随身带着纸和笔吗?”谭老师笑着问自己的得意弟子。
“嗯,养成习惯了,随手记下自己不懂的,还有把自己觉得有意思的景物随手描个草图……”
“很好的习惯!”谭老师忍不住赞叹。
“谭老师,学院里有开摄影课,俺也很喜欢。拿起照相机,咔嚓一声,定格美景,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呢。”志飞想起了在学院上摄影课,不由得和谭老师做起了交流。
“摄影也是美术的一个分支,好的摄影作品也需要很多技巧和构思,这方面,你喜欢的话,可以多深入接触一些。”
”还有,雕塑的力度和巧妙,最让俺震撼。“志飞眼里全是赞叹,话里全是仰慕了。
“好好学吧,志飞,你赶上了好时代,万万不可辜负大学这几年头脑最灵络的好时光……”
逗逗跟着乡里文艺宣传队,在各个大村子里巡回演出,正月初八,来到了皇龙渡村。
天气冷洌,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村长路成顺接待文艺队在村小学大院儿里表演。闻讯赶来的村民们,跑前跑后帮着搭舞台。志红志霞被小军军小芳芳拽着来了,二流子路志强和他媳妇儿兰翠花手拉手来了,懒鬼王兰魁趿拉着快掉底儿的破棉鞋抄着手儿也来了。李志飞忙完了乡里的活儿,听说文艺队来到了皇龙渡,早早跑到小学校,帮着搬出教室里孩子们的凳子,在舞台前挨着摆成前后几排,方便乡亲们坐着看戏听曲儿。皇龙渡的孩子们,更是一窝蜂地涌进小学校,叽叽喳喳前前后后地看热闹。
皇龙渡挖建吃水塘湾的工程,进行了一半儿,老村长特意招呼几位开东方红大拖拉机的司机师傅们,歇上半天,看看戏。
简易舞台很快搭好,鸣锣开场,逗逗穿着一套漂亮的厚毛裙跳上舞台,板腔正气地开始主持。地上的雪泥溅上了她漂亮的小白皮鞋,点缀得像极了碎梅花。急促的北风吹乱了逗逗的发型,刘海儿被风扯乱,逗逗也毫不在意……志飞一时看呆了,掏出纸笔,忘我地画起了草图……
“嗨,你是在偷着画我吗?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这可不太礼貌哟。”
志飞画得入了神,完全没有感觉到调皮的逗逗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了。
“对……对……对不起。”画中人成了眼前人,被发现的小尴尬,让志飞一时不知该说啥好了。
“你好,我知道你,在乡高中你是高我一级的学长,我还听说皇龙渡村有个考上北京美院的高材生,就是你吧?”
伶牙俐齿的逗逗在舞台上就注意到了,在人人抬头听戏的台下,这个个头高挑的男生却拿出本子在写写画画,报完节目,下了舞台,她就忍不住凑过来,看看他写画得啥?
“这个,俺看到你们节目很精彩,触发了灵感,随意画画……”
“画好了吗?我能参观下大学生的画不?”
“只是个草图,给,帮俺提提意见……”
“呦呵,画得不错嘛,这构图,这细节……哎呀,不对,我的鞋子上怎么还有花呢?”逗逗低头看,原来自己的鞋面上溅上了泥点点,被志飞写意地画成了花。“你观察得真细致!”
“还得谢谢你,没有模特原型,俺也没有这构图。”志飞羞赧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这图上除了演员和观众,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少了啥?”
“应该,”逗逗偏头四处张望,几只狗蜷缩着在人群外,也在看戏呢。“对了,你应该再画上几只狗,添在这……这儿,是不是乡土气息更浓厚一些呢?”
“好想法!这样就能撑起农村新年的面貌了,整幅画韵味更浓厚了,你的艺术感觉真好!”志飞不住点头,眼前这个主持人小姑娘,艺术感觉真不错。
“呵呵,我也是瞎蒙的。”逗逗最喜欢听别人的夸奖,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
“对了,我向你打听两个人,你们村去省城上大学的,一个姐姐叫舒云,还有一个哥哥叫什么可来着?”逗逗去省城音乐学院附中时和舒云许可同行,成了朋友。这次一到皇龙渡,她就找舒云和许可,可是演出都开始好久了,舒云和许可都没来。
“你是说许可吧?”志飞不明白逗逗咋认识他们俩,但去省城上大学的,皇龙渡村就只有舒云和许可了。
“对对,叫许可,我还打趣过他,外号是不是叫——同意——啊,呵呵,他个头不高,胖胖脸儿。”逗逗边说边比划,把志飞也逗笑了。
“舒云家出了些事,她没有心情来看戏。许可呢,俺就不知道了。”志飞老实地回答。
“舒云姐家出了啥事?”逗逗不知道舒云家出了什么事,追问志飞。
还没等志飞回答,文艺队的队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拉逗逗,“你咋还有空聊天,快,准备报幕下一个节目了。”
“哎,行,我这就去。”逗逗看看舞台,迈步往回走,又回头,望一眼志飞,“你别走,等演出完了,你领我去舒云姐家看看。”
演出很成功,流行歌曲,吕剧,相声,舞蹈,让乡亲们大饱眼福。演出结束,顾不上收拾道具,逗逗和文艺队队长请了个假,拉上志飞,就去舒云姐家了。
到了舒云家,推开院门,许可正在院子里,帮舒云家劈木柴呢……
站在门口的逗逗和志飞,他们两人,此刻还不知道,这次皇龙渡村巧遇,会在以后生发出怎样的幸福和烦恼呢。
六十八 中毒
路志鹏他们帮助老乡修宗祠,出乎意料,帮出“麻烦”来了。
从村里跑出来的壮族老乡,一个个手里拿着竹枪木棒,把他们团团围住,着急且生气地注视着他们,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志鹏他们听不懂的壮语。志鹏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面面相觑起来。在宗祠门口,有个威武的壮人貌似族长,虔诚地跪下,不住地磕头。
陈排长和余明对了对眼神,大惑不解,这到底咋回事儿?刚要解释,又被愤怒的村民们给围住,冲他们大喊大叫,性子冲的牛二虎听不下去了,
“嗬,我们来帮你们修宗祠,你们不欢迎还要动手打人?”身体粗壮的牛二虎挡在陈排长身前,撸撸袖子,“找事吗,来来来!”
正在僵持,从村寨里赶过来一位白头发的老先生,会讲汉族话,两相翻译,好大功夫,才解开了双方的误解。
原来壮族人宗祠有个沿袭甚久的习惯,那就是各村各寨的宗祠,只允许本村人礼拜祭祀,外人一律不得接近。就是修葺,也必须自家族人亲力亲为,决不可让外人来帮忙,他们觉得这是对本家本族祖先的尊重和景仰。看守宗祠那位聋哑人,他看到一群穿军装的人从危颓的墙上拆下摇摇欲坠的砖石,他还以为这群穿军装的战士要拆他们的宗祠呢,着急拦阻,怎么也拦不住,他只有拼命跑回寨子,喊来了族长和族人。
族长看到宗祠守门人着急的模样,比比划划又讲不明白,他啥也顾不上,举着火把,喊上族人,拿起竹枪木棒就跑来了。宗祠是大事,那是祖先们安静之地,豁出命也要保护好宗祠!白发的老人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好在他通晓汉话,帮着解释清楚,一场迫在眉睫的“战斗”才被避免。
陈排长对壮族兄弟们敬礼道歉,“对不起,我们事先不知晓你们的这个民族信仰,就想帮着修复一下,免得宗祠被风吹坏,我们可不是要拆了你们的宗祠。”
壮族族长和村民们,听了教书先生的解释,知道了这些解放军的好心,但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不能坏了啊,自家寨子的宗祠,必须得自己来修。
陈排长和余明商量,把带来修缮宗祠的材料送给他们,让他们自己修,双方这才完美地和解。回到驻地,唐连长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想起出发前团部要大家遵守尊重少数民族同胞的纪律,真得时时处处多谨慎呀,这次本想做好事儿,如果处事方法更周到一些,多做一些沟通交流,就可以避免这场尴尬了。
第二天一早,寨子里壮族族长带着几个人来了,给小分队送来了一大筐水果,两桶鱼,还有十几只鸡,算是化解难堪的诚意补偿,也是对部队支援修建宗祠物资的感谢。唐连长坚持原则,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族长非要留下,几番推让,族长扔下东西,带着村民跑回寨子里去了。
看着这些东西,唐连长左右为难。最后只得喊来炊事班代班长苏明波,让他称量一下,按市价折合成钱,给村寨里送去……
一来二回,寨子里的壮族同胞和工程兵小分队熟络起来。这些北方来的指战员,千里迢迢来到祖国南方边陲,帮着修桥修路。他们不了解寨子里壮族同胞的生活习俗,也难怪会出误会。不打不成交,在这特殊时刻,面对越方不时小规模的挑衅,坚强的军民们,握紧了彼此的手,愈加团结亲密起来。
修完断桥,小分队又接到了新命令:在山林中开辟一条隐秘的通道,作为战时后备运输线,给前方作战部队运送给养和弹药。这个任务,专业性更强,对于工程兵部队来说,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来了。
隐秘的通道,先得勘测确线,必须按及时保障充足保障的要求,选一条便利交通前线和后方的线路,才能保证战时及时补充。时间紧迫,工程兵小分队立即兵分两路,一部分先行测绘,在重山密林中勘测、确定线路,另一部分随后着手施工推进。任务的增加,第一批小分队人员明显不足,很快,第二批次的后备队即刻从老部队启程,赶来前线补充力量。
陈排长、余明、路志鹏、牛二虎还有八位战友,抽调组成了尖刀测绘队,在苍茫的密林山地间展开了艰苦的实地勘线。没有路,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踩踏出来。炊事班跟不上来了,他们只有自己背负着野战干粮,在紧张的勘测之余,简单解决饮食。
隐秘运输线的要求极为苛刻,为了保密,尽量不能生火,不能暴露行踪,在过于裸露或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还得做些刻意的伪装,这一切都在勘测任务清单中。虽然在部队时经过几次野外施工,但这一次任务的复杂和艰难远超以往,每个人心里都无比清楚。
战事就在不远的前方,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给己方前线战友增加保障,所有的措施都是为了下一步难以预测的战事做好充足准备,这一刻,小分队的战士们个个像出笼的猛虎,祖国的安危就是最高的军令,谁也不能懈怠。
南疆的二月,早已春风荡漾,茂密的森林里有树有竹,竞相托举出春天最初最柔软的绿意,向过路的风和过路的云招呼致意。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南国的风景带给北方的战士们诸多新鲜,一方水土一方人情,这里和部队和家乡有太多不同,每个人都有万千感慨。
山林间有时隐时现的小溪小河,水浪逐逐,流水淙淙。山林施工,工程兵们最怵的就是小虫小咬,以及不知名的野兽,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带来些许惊吓,或者,伤害!
这一天,一如往常,排长陈德江带头开路。这一段山路愈发陡峭,陈排长手持一把大砍刀,把挡路的粗细枝条砍下来,带着大家往上攀爬。
“后面的,注意跟上。”陈排长一边开路,一边回头招呼大家别掉队。忽然,他头前枝头盘旋的一条大蛇折扭着身子倏地探出来,身后的余明眼尖,急叫一声:“小心,蛇!”
陈排长自我反应极快,迅速一扭头,那条大蛇从他脸前哧溜而过,长长的蛇信子一吐一缩,让人胆寒!
陈排长惊险地躲开了上头,却没有想到脚下,还有一条蛇从树洞里钻出来,照着他的腿就是一口……
等战友们手忙脚乱地把蛇消灭,陈排长腿上伤口的血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迅速肿胀起来。有经验的战友们都知道,那一定是条毒蛇!陈排长痛苦地跌坐在地,余明迅疾掏出绳子,帮陈排长伤口两侧做了结扎。志鹏毫不犹豫,跪在地上,张口对准陈排长腿上的伤口,吸蛇毒!吸一口,吐掉一口……陈排长已经晕了过去,志鹏也开始头胀,这蛇毒太厉害了!余明当机立断,砍竹子,做个简易担架,派牛二虎和另外几名战士,抬起陈排长,搀扶着志鹏,迅速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原本荒僻的山路上,落叶混杂着碎石块,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小路太窄了,极不好走,更何况是抬着担架,更不易调头拐弯!大家看着晕过去的陈排长,更加心急,嘴里喊着快快快,脚下跌跌撞撞加快了速度。
前边是一处陡坡,踮起脚才勉强站稳,心急的牛二虎一脚踩空,连带着大家滚下了山坡。昏迷中的陈排长,更是猝不及防,连人带担架一起,被狠狠甩了出去。
路志鹏顾不上头晕,在山坡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头上身上好几处被乱石刮擦,他顾不得检查自己,迅速爬到陈排长身边,急忙查看。
“排长!”
牛二虎脸上被乱石刮破了好几处,血丝模糊。他凑过来,“都怪我不小心!排长,你没事吧?!”
陈排长被摔醒了,艰难地呻吟着。
担架太慢了,几个人一商量,干脆轮流背起排长,往山下冲!
六小时后!
作者简介:红柳,原名韩永,又名铁马冰河。黄河入海口东营人氏,喜诗歌随笔。缓一缓红尘匆匆,关心花香鸟语,岁月静好,清香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