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写给父亲的一封信

我最最亲爱的父亲：

您和母亲及爷爷奶奶都好吧？

五十年前的一月十日，您离开了我们。五十年后，我给您写信，穿越时空和您对话，以释怀积聚许久许久的思念之情。

五十年了。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个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地思念着您。我祈盼着您能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能和您一诉衷肠。我一次又一次的祈盼，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五十年来，我把自己的奢望降低再降低，期待和您在梦里相见。五十年了，我只在梦里见到您两次。两次，父亲，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就两次啊！后来我明白了，是我的不孝，是我的无能，惹怒了上苍，不赐给我这个机会。

五十年后的今天，我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思，厚着脸皮给您写信。父亲，我想您呀！

父亲，五十年的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您知道女儿是怎样走过来的吗？五十年，女儿走过人生路上的沟沟坎坎，沐浴过人世间的冷雨冰霜，品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也审视过自己无愧于人的大半生。

您走后，由于毛主席及时发出“内蒙清理阶级队伍已经扩大化”的指示，我们家才有幸没被斩草除根。我为您平反昭雪的上访举动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他们看不住我的腿，就想毁掉我的名声。一盆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一个个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单位的一把手崔XX不怕山陡路远，曾尾随暗访了两位给我看过病的老中医，企图抓着我的把柄打我三寸。一计不成，再施二计，在钱上卡，在工资上压，逼我就范。20岁的女儿宁肯一家老小过清贫的苦日子，也不屈于他们的淫威。最后，他们失望了，也失败了。您一月十日离世，五月十九日单位就为您第一次平反，在奈曼旗一千多名受害及死难者中，您应该是被恢复名誉最早的一位。尽管在女儿上访时被接访者耍笑过，训斥过，驱赶过，女儿还是为您被平反昭雪而感到一丝的欣慰。后来家中的一些事，在我的《不尽的思念》中您应该知道了。我这次想要和您汇报的是近些年家里的状况。

咱们徐氏家族人丁兴旺，生活幸福。您的大孙子是一位医术不凡的外科医生。二孙子是名技术娴熟的大挂驾驶员，很多老板都出高价聘用他。三孙子从部队复员后成为一名敬业的铁路员工，四孙子刚刚从校门走向社会。唯一的孙女也事业有成。您的二儿子、小儿子都已退休，衣食无忧，安享天伦之乐。更为可喜的是，您已经有了两个重孙子和一个重孙女。大重孙子已经是大二的学生，小重孙子也已经快两周岁了，重孙女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我知道，这些都是您最关心的。所以，我优先奉告。

在前几年的一个清明节，您的二儿子和小儿子为您和爷爷奶奶装修了你们的寝宫，您和家里人大可放心地居住。他们的一片孝心，您也早就知晓了吧。

我，您唯一的女儿——您最疼爱的孩子，也说说我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天津知青，离开了故土到了天津，由一名国家干部变成一名扫马路的环卫工人。在人们认为最卑微的工作中，我演绎出了自己人生的价值。天津广播电台“夜访百家”栏目采访过我，主持人说我“有可能是中国第一个当过党委副书记、副厂长的环卫工人”。

不管是坐办公室还是轮大扫帚，我都争取做到极致。我以自己对环卫工作的热爱，以对党的事业的赤诚，以自己的汗水和辛劳，为我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在广播里有声，在屏幕里有影，在报纸上有名，是人们和社会对我的认可。但是，生活中并不都是鲜花和掌声。女儿曾因为是老坦儿受到婆家人的欺辱，受到同事的嘲笑。好在路遥知马力，疾风知劲草。事实还女儿以尊严。

女儿婚后有两个儿子，他们求上进知孝顺，也拥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我又娶了两房贤惠的儿媳妇，她们在大学里都学有一技之长，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我还有两个可爱的小孙子，您已经有了五个四辈之孙。

父亲，女儿之所以高压不弯腰，贫困不献媚，艰难不退缩，是因为女儿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您的血，骨肉里融有您的遗传基因。你皮鞭下不“交代”任何人那不屈不挠的骨气，贯通在女儿的筋脉中；您被打的翻滚在地，嘴里仍旧传出“毛主席万岁”的呼喊声，深深地铭记在女儿的心中。您乐善好施，，您有求必应。从您的身上，女儿解读出什么是义，什么是忠，什么是爱，什么是情。

五十年来，女儿秉承您做人的真谛，一步一个脚印，走着自己的人生路。女儿未能尽孝，未能让爷爷、母亲和两个弟弟过上好日子，是女儿的无能。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父女重逢，我都无颜面对于您。我唯一可以告慰您的，就是女儿没有给您的脸上抹黑。

父亲，您还记得吧，我刚刚记事时，您和爷爷就教给我说：我的老家在山东的登州府莱阳县朱皋庄。六十多年我一直没忘，近年来一直想实现您和爷爷没能认祖归宗的遗愿。2017年的8月末9月初，我们夫妇和您的小儿子青山，一同前往登州府（现在的烟台市）莱阳县（现在的莱阳市）朱皋庄寻根祭祖。我们受到了那里族人的热情款待。在族人保存的家谱中，我们知道了我们徐氏一世始祖尊称安勝，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 在朱皋庄安营扎寨。顺延到我和青山这一代是第19世。通过与我们内蒙山嘴后世族人整理的家谱相对照，我们山嘴这支的先祖是徐旌，为一世始祖徐安勝的第九世孙。

作为徐旌的后代，我和青山是9世。由于年代久远，先祖的墓地已经被夷为农田和居住地，我和青山就近烧纸祭拜了先祖。您和爷爷放心吧，你们的寻根梦女儿和您的小儿子替你们圆了。女儿没有为先祖立碑修庙的本事，寻根祭祖只是为了结我的一份担当。

父亲，如今您那也是个大家庭了。有爷爷奶奶，有母亲，有大弟弟和三弟弟。您可以与爷爷喝两盅，与爷爷说说咱们家栓大车时的大青辕马，和母亲说说你出差在外的奇闻异事，和弟弟们说说二弟怎么样给您的大烟斗直罗锅。您尽可安享天伦之乐了。

父亲，每当看见印刷品上有“父亲”二字，我就想起您；每当同事朋友提到自己的父亲，我也想起您；每当回想起咱们家事的桩桩件件，我就更加怀念您。每到一年的1月10日，每当清明节来临，每当歌曲《父亲》的旋律响起，我就更觉得愧对了您，亏欠了您。“子欲孝，亲不待”的痛楚让我寝食难安。父亲，您能理解女儿这颗思念之心吗？父亲，您能理解女儿这颗愧疚之心吗？如果您能，那将是对女儿最大的安慰。

父亲，您和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在农历的日历上只差两天。您是11月22日。母亲则是在16年之后的11月24日。难道您老两位有着“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约定？可是上苍并没有让你们如愿，还是差了两天。是您接走了母亲，还是母亲急于去另一个世界寻亲？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是苦命的人，没有了父亲，又没有了母亲。父亲，我真的比黄连还苦啊！

人们常说，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在先。父亲，我想告诉您，我不惧怕“意外”先到，因为那样我们父女就会早日相见。

父亲，女儿积攒了五十年——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的话，想一次说完真的是很难，话长纸短，可女儿又不想说“再见”。也就只好等待“意外”的那一天了。

父亲，权属所限，我不能照顾您和母亲及爷爷奶奶的生活。按照你那地域的习俗，过好自己的生活吧。女儿为爷爷奶奶，为您，为母亲和两个弟弟祈福！

祝您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女儿：桂兰

2019年1月10日敬书

作者简介

徐桂兰（笔名怀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散文福地》杂志编辑。出版有散文专集《心灵放歌》(团结出版社)。曾有通讯、散文、诗歌、小说发表在《吉林日报》、《天津日报》《今晚报》《天津农民报》《中老年时报》《东方散文》《永恒的飘扬》（天津社科院出版社）等报刊上。散文《璀璨的街灯》获天津建卫600周年全国散文征文大赛二等奖，散文《女人是五味瓶》获全国散文征文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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