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母亲老了
我就想如实记下母亲,母亲很普通,但在我心里坚实强大,可以百般依赖,我唯有细细记下,母亲老了,记下都不够。——三丫
三丫
远远就看见大门虚掩着,走到门前,侧身从门缝里悄悄进去,在大门口蹲了一会,歇歇腿,好精神抖擞地见母亲。
院子里静悄悄的,母亲正在晒一些青草,木杈挑的草哧啦哧啦的响,我没有出声,默默地远远地看着,情不自禁的一个人就笑弯了腰,老太太蛮有力气嘛!
小狗白白低声呜了一声,就狂扭着屁股冲了过来,小狗冲向我的时候,母亲抬头就看见了我,也笑。放下木杈走过来,说:“你怎么来的?怎么不让人接。”我偷偷走着来的,锻炼一下,不想打扰她们。”我其实就是想一个人走着路来看望母亲,但实在远,中途还是坐了车,进村的路,步行了一小时,玩玩耍耍倒是开心!
“吃饭了没?”
“没有,想着回来吃你的饭。”
“走,今天我凉拌了苦菜,油炸了茄子。”
母亲把饭菜端上来,坐在桌边看我吃,还泡了一杯糖茶。
“我不喝茶,会失眠的。”
“喝上些,走那么多路,喝点没事。”
于是听话地吃饭,喝茶,一碟子苦苦菜,在母亲的怂恿下,吃个干净。
“你不是说自从你奶奶死了,你再没吃过好饭吗?”母亲很认真的盯着我吃干净的盘子说。 “还耿耿于怀了。”我一下笑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常常想起你说的这句话。”母亲满脸的深情。“你奶奶做的饭就是香,那天我和你妈妈说起来,你妈妈也说你奶的茶饭好,怪不得娃娃难忘,连我们也忘不了。” 母亲说的时候眼睛潮潮地看着我。
奶奶是个有情调的人,我记得隔壁邻居给了她两把芥末,她立马就用石窝捣碎了,倒上水ju在碗里,奶奶说芥末就得拌凉面,那天下午天还早哩,奶奶就擀了凉面,奶奶不是为了吃凉面,她完全就是为了两把芥末而配凉面。奶奶做饭做的是一种热爱的情趣。
“就是,那时穷得啥也没有,每天回来,你奶奶擀的黑面节节,就洒点盐,倒勺醋,有时会拌些油泼辣子,香的呀。”母亲回忆着,我仿佛看见了年青的母亲埋头吃饭的样子。
“记得很多次,你在河滩里干活,晚饭都快凉了,你还没回来,奶奶就叨叨饭凉了就不香了,奶奶就去渠沿边冲着河滩的方向喊你,你听到没?”我问母亲。
“没有,那么远,咋能听到!”母亲笑着。 “奶奶脚小,不敢过石桥,只有站渠边喊,冲着河滩大喊你回来吃饭,每次喊完都说听到你答应了。我一直都以为你真的听见了。”我一下笑的趴在了桌上,奶奶真会骗人。
母亲也笑,边笑边让我喝茶:“上次的茶还有,咋又秤茶叶。”
“现在,你除了粗茶淡饭又不能吃别的,淡饭你有,我只有秤点茶了。还好,粗茶村子里就有,我都不用长途提着受累。你看,我也老了,走路来腿都疼。”我笑着调侃母亲。
“还没老,你还是个娃娃!”母亲严肃地说。“走,喝茶躺一会。炕热着哩。”我和母亲躺在热炕上,喧着家长里短,母亲忽然说得准备些苦菜让我拿上。
“不拿,走路都吃力,星子又不吃,我过好瘾就行了。”
“拿些新米。”
“不拿。”
“就四五碗米。”
“啊!不拿!你要把我累死吗?”
母亲每次都这样,我每次也是这样!她永远都想让我带东西,我永远都说不。 母亲把我送到巷子口,小狗白白也跟着。
“你今天的饭菜很好吃,苦苦菜晾柔干,切碎拌了蒜就是很特别。”我夸着母亲的菜,其实我很喜欢母亲的饭,吃起来很美气。每一回吃母亲的饭,我都饭量翻倍。
“说让你带些,你偏不带,要不你等着,我回去取。”母亲果然开心了。
“哎呀,你做饭好辛苦,我舍不得吃。”
“哎,今天早上我一顿饭做了三个小时,不过中间我还腌了坛苦菜。人真是老了,干活慢,做个饭也慢,一天尽为一碗饭磨洋工了。”母亲叹息。
母亲说的时候,车过来了,我上车,空空的大巴车上我又坐在了副驾上,坐好后,趴窗口看母亲,母亲正冲我挥着手喊:“再见!”头上白发紧紧贴在额头,毛衣和裤子空荡荡的,好在腰还挺直着,母亲真的老了。
2018.09.20三丫归来记下 ju在碗里,ju字咋写?谁会教一哈!
三丫:原名李瑞芬,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创作,作品散见于各类文学报刊。
诗观:面对万物,以热爱的名义抒情,给万物爱情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