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前沿 · 水花（上）‖总第9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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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
文/谢复根（浙江）
王水花三年里死了两个男人，尽管两个男人都是因公牺牲（一个死于水库决堤，一个死于抗洪抢险）。但小镇上的一些人还是认为王水花这个人命硬，因为命硬，才把两任丈夫都“克死”了。如果这仅仅是别人的看法，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王水花自己也这样认为；不仅如此，她甚至想，是不是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水”字，才让男人死于水里？果真如此，以后自己若是再嫁，男人和水就再也不能有任何瓜葛；否则，明知故犯，再把男人克死，那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这债不要说这辈子就是加上下辈子都难以还清！
然而，令王水花想不到的是，第三个闯进她生活中的男人恰恰又与水有瓜葛。岂只瓜葛，他是实实在在靠水吃饭的，这个男人就是李传生。
李传生是市航运公司的工人。那时，航运公司船上职工的待遇好，每年有一个季度的休假。李传生的老父老母在世时，他的全部假期都是回小镇上的家里度过的。后来老父老母过世，李传生就变得很少回小镇了；休息了，都住在公司的招待所里，或看看电影，或和同住招待所里的其他同事喝酒打牌聊天。和王水花发生交集，是偶然更是缘分。
李传生在公司招待所里，百无聊赖时忽想要回自己小镇上看看。毕竟老家的屋子空关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开开窗通通风了。这天，李传生回家，把窗子打开后，想点支烟，一摸口袋，没烟了，就想去买包烟。这样，就走到了王水花开的烟杂店。当时王水花的两个儿子正在街沿石边玩弹珠，王水花自己正背着街在整理货架上的货物，没有看见李传生。李传生就叫了一声：“老板娘，买烟！”王水花回身一看是熟人，就说：“呀！李传生，你回来了？”李传生那一刻眼睛就“唰”地亮了：站在面前的王水花，中等的身材，瓜子形的脸，一双让男人们想入非非的大眼睛。这之前，李传生回家时也听到过一些关于王水花的事，比如她现在开的杂货店的资金，用的是第一任男人的抚恤金，她开店的店面是第二任老公的住房改的；她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第一任丈夫的，一个是第二任丈夫的，等等。但他从没有往那种事上联想，要去填补王水花现在的空白。这原因前面说了，主要是他回家后大多时间猫在家里。后来老家没人了，他回来的日子更加少了，王水花这个女人愈加没有进入他的视线。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漂亮女人就在眼前，李传生正是精血旺盛的男人，一刹那，仿佛乾坤颠倒了。
王水花见李传生发呆，就笑着道：“李传生，跟你说话呢，发啥呆啊？”李传生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笑笑：“嗯嗯，刚刚回来。你忙啊？给我拿包烟。”王水花说：“要什么烟？”李传生说：“随便，十来块的就行。”
那天下午，李传生本来是要回公司招待所的，但他没有回，而是待在自己的老屋里独自喝老酒。一边喝一边想着王水花。酒喝到有七八成的时候，血往上涌，胆子也大了，就想去找王水花。他想，凭自己的条件，开门见山跟王水花说，让她嫁给自己，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水花的家离他家并不远，在镇子的西头，是一个独家的小院。李传生找过去，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显然王水花不在家里。李传生想，她会去哪里呢？很快想明白了，肯定还在小店里。
果然，他赶到小店，王水花正埋着头在算账。抬头见李传生过来，就先招呼：“李传生，怎么，一包烟这么快抽吃完了？”李传生正愁没有借口，王水花如此问，于是就坡下驴：“是是，再买一包。”见王水花起身要拿烟，忙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拿。”于是王水花继续算账。李传生走进店里，一面看着各个香烟牌子，一面搭讪，“王水花，你这小店要开到几点啊，天都黑了，还没关？”王水花说：“这个没一定，有时迟有时早，反正店是自己的。”李传生又问：“生意还好吧？”王水花低着头：“还好，饿不死。”李传生说：“那你为啥不再找个老公？两个人过总比一个人过容易点。”王水花抬头瞪了李传生一眼：“找老公？说得容易，找你啊？”李传生正好接着，笑着说：“找我就找我，我本来就是光棍，缺老婆。”李传生以为接下来自己有戏了，不料，王水花忽然话变得生硬起来：“哎，李传生，你到底是不是来买烟？要买烟，拿好，付钱走人！”李传生有些尴尬：“就可以你说，就不可以我说？”王水花站起身，说：“你也真是抽得快，算了算了，拿烟快走吧。”李传生只得自找台阶：“好好，我走我走。”拿了烟，把钱放在桌上。刚走开，王水花叫住了他：“还要找你钱哩。”李传生气哼哼地说：“明天一起算。”王水花说：“等什么明天？今天账今天清！”李传生只得拿了零钱。走了几步，又转身：“王水花，怎么不见你俩儿子？”王水花没好气：“又不是你儿子，你管得着吗？”又补了一句，“拆天去了。”
回到家，李传生有点沮丧，心想：这王水花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翻脸了？看来自己要娶上这个寡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李传生依然以买烟为借口去了王水花的小店。今天的王水花似乎和昨天相比换了一个人：“李传生，不会烟又没了？”李传生没好气：“我没烟，不是对你有好处吗？”王水花说：“这倒是实话。今天还是一包？要不买一条吧，省得你来回跑。”李传生赌气说：“我就要一包一包买，不可以吗？脚长在我腿上。”王水花笑了：“小气鬼，看来还在生我昨天的气。”她这样说，李传生的气也消了许多：“我怎么敢生老板娘气呢？”不料这话刚说出，王水花的话又不好听了：“李传生，跟你说啊，以后别老板娘老板娘的，这店里有老板吗？没有老板，哪儿会有老板娘？你酒还没醒啊？”李传生讨饶：“好好，王水花，算我说错了，行不行？”王水花“扑哧”一声笑了：“这才像句人话。不过，我告诉你，我就是讨口饭吃，哪儿比得上你们工人阶级啊。”李传生赶忙又趁机：“你觉得工人阶级好，那你何不嫁给我得了？”这次王水花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吧，李传生，别大清早拿老娘我寻开心好不好？”李传生接着话茬说：“我可不是寻你开心，我是真心的。”王水花说：“真心真心，你还是拿烟走人，要不我这寡妇门前就要生是非了。”无奈，李传生只得拿着烟，又一次悻悻离开。
当然，李传生并没有就此歇手。从那之后，他三天两头往王水花的小店里跑。有时候看王水花忙不过来，就搭一把手。王水花似乎也不再烦他。有一天店里没生意，王水花问：“你不上班啊？”李传生说：“谁说我不上班？我这不天天在上班吗？”王水花说：“你也别贫，我是问，你不去航运公司上班啊？”李传生说：“我们那儿一年可以休三个月，我一个月还没休到呢。”王水花说：“非要一次性休完？”李传生说：“那倒不是。”王水花说：“那你休了一个月了，也该上班了。休息日留着，到时用得着时再休息不是更好？”李传生说：“可我上班了，就看不到你了。”王水花说：“我一个寡妇家，有什么好看的？”李传生说：“谁说不好看？在我眼里你就是好看，比西施还好看。”王水花说：“你呀，也别说好听的，你要是真娶了我，后悔都来不及。”李传生一听，赶紧表态：“我后什么悔呀？娶到你，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王水花指了指在一边玩耍的两个儿子，说：“你没看到这里还有两个拖油瓶？”李传生满不在乎说：“这有什么，也就十来年的工夫，你俩儿子就可以自食其力了。”王水花说：“说得轻巧，十来年，他们可以喝西北风长大？”李传生说：“原来你担心这个？这你不用担心，你跟了我，我们两个人的收入，会养不活他们？”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水花无语了。隔了好一会，王水花说：“这样吧，李传生，今晚你也不要自家一个人吃了，来我家吃，我请你。”李传生喜从天降：“真的？那我现在就去买菜。”王水花说：“不用，家里有现成的。”李传生说：“要买要买。要不你把你家钥匙给我，我买了菜直接去做了，你关了店就可回来吃。”李传生说出有点后悔，他怕王水花又要翻脸。谁知，王水花从裤腰里摘下钥匙，说：“行啊，反正我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晚，王水花带着俩儿子回来，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吃前，王水花要给李传生钱。李传生说：“你出我丑，笑话我？谁说要你钱了？”王水花也不勉强。这时，俩儿子早饿了，王水花给他们各自盛了一碗饭，压了一些菜，让他们先吃。两个小家伙吃饭快，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吃完了。大的拉着小的，对王水花说：“妈，我和弟弟去外面玩一会。”王水花说：“去吧，早一点回来。”
看着俩儿子离开，王水花从碗橱里拿出一瓶酒，问李传生：“你会不会喝酒？我俩喝一杯？”李传生笑道：“船上干活，哪会不喝酒？不过我酒量不大。这是白酒吧？我最多只能喝半瓶。”王水花说：“半瓶还不大？我那死去的俩老公，虽然长得牛高马大，但喝酒从来没有超过半斤的。”李传生有点尴尬：“王水花，不说你两个前夫行不行？”王水花说：“当然行，好好。”说着给李传生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只一口，小半杯酒就下肚了。李传生不甘示弱，也学着王水花的样子，一扬脖子，也是小半杯。这样一瓶酒不到半个小时就都下到了两个人的肚里。
酒喝完，两个人醉意还没上来，就又各自吃了一碗饭。饭毕，李传生要收拾碗筷，王水花说：“这哪能让你这个大男人来收拾呢？我来。”李传生说：“我来吧。我在船上时，都是我收拾碗筷的，你还是去把你俩儿子找回来。小家伙们玩了一天，也累了，让他俩早点睡。”李传生这样说，王水花似乎心领神会，就出门去找孩子了。
李传生家务事完成，王水花也把俩儿子的脸、手、脚收拾干净，哄着他们上床睡了。于是两人开始面对面坐着，这时，两人酒劲似乎才上来。王水花一脸酒色，李传生稍好点，但也有了醉意。李传生想，今晚要是不把这件事办成了，那可又要等一个多星期了。就试探着说：“王水花，我明天要回公司了。”王水花一听叫了起来：“你不是说还没休到一个月吗？”李传生解释：“是这样，我有个同事的儿子下星期要结婚了，他要我上船代他做一个星期。”王水花说：“那你明天啥时候走？”李传生说：“一大早，乘早班轮船赶回公司里。”王水花不作声，低下头。稍息，抬起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李传生，你是不是真喜欢我？”李传生说：“这还有假？”王水花说：“那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李传生惊喜：“真的？”王水花说：“骗你干啥？”
都是成年人了，不用什么铺垫，两人说着就要宽衣解带。就在这时，睡在隔壁屋的王水花的大儿子突然说了一句梦话：“爸爸！爸爸，你回来啦？”王水花一惊，好像突然有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泄气了。李传生忙问：“王水花，怎么啦？”说着要靠近她的身子。王水花一把将他推开。李传生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啊？”王水花正色问：“李传生，我们要是做了这事，算不算是夫妻了？”李传生说：“当然是夫妻了，我可没有玩你的意思。”王水花说：“那你走吧。”李传生说：“为什么？”王水花咬着牙：“不为什么，你走吧。”李传生有点恼怒：“王水花，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我留下来是你，要赶我走也是你，你总要给我说个明白吧？”王水花说：“我不想说明白也说不明白，你走、你走！马上走！”李传生头一横说：“我偏不走！”王水花突然发疯一般，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把剪刀：“你走不走？！”李传生吓得赶紧抓起衣服：“我走我走，你总得让我穿上衣服吧？”李传生刚刚穿好衣服，王水花就像推什么似的把他推出围墙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李传生呆呆地在门外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春梦，不，一场噩梦。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谢复根，浙江嘉兴人，法律专业毕业。早年曾在不同级报刊发文若干，后因故搁笔。2020年起，重拾兴趣，已在省级纸媒及网络平台发不同文学体裁作品数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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