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傻小子(小说)/衡凤岐
大家都说我肚子里有墨水,高中刚毕业就进了村班子,当了团支书。
村党支部书记喜滋滋地对我说:“小白,白寺坡,你的学问在咱村可是这个,”翘着大拇指,“以后,写写划划的事就归你啦!好好锻炼锻炼,将来我们老了,这一摊子就是你们的。”
年终将近,乡里要各村整理一份工作总结,党支部把此项任务交给我办。支书郑重其事地说:“这事可马胡不得,它关系着咱们村一年来工作的成败,你要费费脑劲,争取把它写好!”我当场夸下海口:“好写好写,你把心放肚里好了。”
我如实地写下了村里一年来的工作面貌。肯定成绩的同时,也记下了不少群众对支部的不满以及村委招待费过高,干部吃喝严重问题,最后以“争取在新的一年里改正这些缺点”为结束语。文笔当然流畅。我得意洋洋,以为可以露一鼻子了。
谁料,在乡里召开各村年终评比大会上,乡长点了我们村的名说:“你们村何时刹住吃喝风?新的一年再无改观,年底解散你们的班子。”
支书在下面嗫嗫道:“这吃喝风在俺村从没刮过。”
“没刮过?”乡长盯着支书,把手里的工作总结甩得哗哗响,“这份材料是谁写的?”
支书脸红得巴掌扇似的,再不吱声。他低下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唇绷得紧紧地。
支书批评我说,你咋有钢用不到刃上哩?你大眼白面子,看着聪明咋是个心里憨哩?你能发文章却是个书呆子。我看反(翻)了你。
过罢春节,乡里配合银行下来收贷款。这款是下推款,就是大集体时大队和生产队贷的。土地联产承包了,贷款就分给了各户,所以叫下推款。这项款大伙没得直接效益,还起来有意见,窝窝襄襄地。有息的前几年还过了,剩下是无息的。可这时无息的变成了有息的,一律按百分之五十计息。这下群众意见更大了,大街小巷,一时杂声四起。
我走在大街上,有人问我:“无息生息的事上头有文件吗”我回答说:“文件听乡里干部说有,咱也没见,你要细心,就要求他们把文件摊出来,按文件还款,实在!”有人又问:“乡里帮银行收款,你们也参加,有没有回扣?比如伙食费什么的?”我不加思所地说:“有呀,昨天在乡里开会说过的,村里的回扣是本金的百分之五,利息的百分之十。”“我的儿”有人唏嘘。
工作组开始工作了,群众就和他们顶嘴,非要他们把上级关于无息生息的文件摊出来不可。工作组拿大话吓人:“中央的指示:凡赖着不还贷款的人,该拘留的拘留,该法办的法办。”人们就嚷:“这话不用你说,广播,电视上早讲过了是指那些个人贷国家的款不还或还不起的;咱这下推款,是无息生息的。你不要张冠李戴。”硬是不还。
工作开展不下去,工作组住了几天也就走了,走了再也没来。
村人仍在议论,有人吵到支书鼻下:“怪不得干部们积极配合,原来是有利可图。”
支书沉下脸分辨:“有利可图,图啥?图得罪人?图跑腿?”
“得了支书,别耍官腔了,你们在乡里开会咋说的?”
“没咋说。”
“那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十是什么意思?”
“谁讲的?”
“团支书。不信你问他。”
我就遭了秧,挨了支书一顿臭骂,骂我傻小子。我好灰心,认定自己不是干部那块料,傻小子能当干部吗?我向党支部说了我的辞职意思。
支部书记嘿嘿一笑,顺水推舟说:“也好,你在圈内的保秘性不强,当干部迟早会吃亏,再说也没啥油水,还不如出去掂掂瓦刀提兜泥。当干部如做生意,不可全抛一片心,有时说和做是两张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