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害怕被你发现,又渴望你早点知道 |「诗意的人」

寻找那些诗意的古人,为今人采集样本

本期诗意的人 : 无名氏

我们常关注名诗人,但也许忘了,那些最早在文学源头给予我们滋养的,往往是一些无名氏。

比如《诗经》,比如汉乐府民歌,比如古诗十九首,许多诗曾经各有主人,但它们的主人最后都成了文学史上的“失踪者”。

曾经,只有艺术,没有艺术家。如今,艺术家繁盛,似乎盖过了艺术的风头。

今天,我们想致敬一位无名氏。

顾恺之 [洛神赋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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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两千多年前的小情歌

演播:卫东

供稿:「为你读诗」诗意生活研究院

爱一个人,不说出来,而只说“山有木兮木有枝”,这是一位歌女告诉我的。

两千多年前,春秋时期,楚国的王子子皙乘舟游玩,船上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一位越国的女孩,她对子皙一见倾心,趁乐声停歇的时候,抱着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

子皙觉得这歌很美,可听不懂。那时候,楚国和越国虽是邻国,但语言不通。子皙叫人翻译成楚语。就是下面的歌谣。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觉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意思是这样的:“今晚是怎样的晚上啊,我们在河上漫游。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能够与尊敬的王子同坐一条小舟。深蒙他的错爱啊,没有嘲笑我的庸俗和浅薄。我的心多么紧张而停止不住啊,能够在这里认识王子。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枝杈,心中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这首歌后来被记录下来,被称为《越人歌》,它和诗歌一样优美。

诗人、文学史家林庚读到这首歌,大发感慨,讲了一大段看似不相干的话:

“在艺术上有一种魔力,它把你带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那仿佛一根魔杖在你面前轻轻一敲,这一敲便是一个启示,于是你了解了生命的联系,了解了宇宙的奥秘。

这仿佛都是一种幻觉,然而你因此心灵就聪明了些,感觉就敏锐了些。这在若有若无之间,便是一切世界上所可以说明的意义。这无凭的认识,我们从什么地方知道它的来源呢?

宇宙仿佛是一些语言,人们的语言不过是最有形的一种。然而怎样才能够借着这一切有形无形的语言,说出那宇宙原来的意思呢?我们于是惊醒于我们沉迷的长久。”

林庚说得很好。这首歌像魔杖一样,点醒了我们,也唱出了我们心中的秘密。我们从此知道,爱情该如何表达了。

爱情,就是秘密。爱情,就是不可说。

我经常去爬山,那些山上的树木像手臂,我触碰它们,它们也欢喜地触碰我。

而去看一棵满是枝叶的树木时,一阵风吹过,我听到一群舌头在窃窃私语。它们对我说出了树木的秘密,大地的秘密,春天的秘密,秋天成熟的秘密,也说出了树木在冬天沉默不语的秘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知道树木的感受,树木知道枝叶的表达,但两个相爱的人可能不知道彼此的心。

西方哲学家海德格尔有句话:“语言是存在的家园。”他的另一句话是:“是语言在说人,而不是人在说语言。

古诗的美好,也常常在于它在说的过程中所使用的语言,而不在究竟说了什么。

屈原在《九歌》里说:“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沅水有绿色的芷草,澧水有芳香的兰花。但“山有木兮木有枝”不同。它更深入,更进一步了。这样的语言,塑造了爱情在我们心中的模样。我们也因此感觉到:山和树是在一起的,树和树枝是在一起的,而山、树、树枝,和每个相爱的人也是在一起的。

爱,让我们在一起,让我们更深入,更理解彼此的生命。

语言就好像世界最初之时,原始人点燃的那堆篝火。我们围着篝火跳舞,火焰照亮每个人的脸。

于是,我们每读一次《越人歌》,我们的心就会微微一笑,相视无语。

《越人歌》,又称《越女歌》,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歌颂恋情的诗歌,和楚国的其他民间诗歌一起成为《楚辞》的源头。此歌亦为中国最早的译诗,也是越楚文化交流的产物。其古越语发音在汉代刘向《说苑》中有记载。

爱在心头口难开

留言:如何向你爱的人表达爱

大学时有个朋友,暗恋同班一个女孩。他觉得自己条件不好,怕被拒绝。他喜爱她,却不敢表白。为此,他煎熬了四年。

大学快毕业,一个大雨天,他喝了酒,写了平生第一封情书给她。没有幸运降临,女孩回复他,“我们做朋友吧。”

大雨天里,女孩转身回了宿舍。我的这位朋友没打伞,兀自站着发呆,任雨水浇面。

我觉得朋友需要安慰,就抄了一首外国诗人写的诗送给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与你无关》。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我爱你,与你无关

真的啊

它只属于我的心

只要你能幸福

我的悲伤

你不需要管。

我还有一个朋友,是个女孩。我们聚会的时候,她总带上她的男友(如今成了她的丈夫)。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她总爱问男友同样一个问题,“你还记得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吗?

每到这时,她男朋友就会有点发窘,脸像烧熟的龙虾一样红起来。他越窘,女友就越开心,想听他一次次复述,因为那是女孩最幸福的时刻。

在生活里,我是非常怯于说“我爱你”的人,但我写了一首《我爱你》的诗,送给我的孩子。

我爱你,

说一万次,多么容易

可我总想到它艰难的地方

趁你还小

还来不及反抗

我在你睡熟的脸蛋上

多亲了几次

我爱你

我那么害怕被你发现,又渴望你早点知道

撰文 | 湘人彭二

校对 | 西格玛

越人歌(寂寞) 周迅;袁莉 - 夜宴 电影原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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