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盯「哪吒」，国漫没救

又是一部国漫。

这几年，我们见到了许多号称“国漫之光”的作品，从《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到《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缘起》《姜子牙》，再到最近的《俑之城》和刚上映几天的《济公之降龙降世》。

不可否认，我们在其中的一些作品中看到了希望——或是对中国故事的深入挖掘，或是臻于顶尖的美术水平，又或是具有中华传统文化内核的情感。

但是《济公之降龙降世》实在令人失望。

01

当我试图向别人复述《济公之降龙降世》的剧情的时候，我总是不小心把故事中“济公”说成“哪吒”。

真不是我嘴瓢，而是这部电影和《哪吒之魔童降世》实在是太像了。

当然，这不是在夸它。

从片名到影片内容，《济公》都在传达一个信号——我就是要碰《哪吒》的瓷。

片名自然不必多说，来看看剧情。

《哪吒》讲的是申公豹不满天尊的安排，暗中作梗，让本该托生到哪吒身上的灵珠变为魔丸，导致哪吒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混世大魔王。

但是经过父母和太乙真人的教导，哪吒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宣言，成为拯救陈塘关的英雄。

而《济公》呢，讲的是金翅大鹏不满佛祖的安排，与降龙罗汉反目。降龙罗汉自毁金身将金翅大鹏封印在赤城山下，自己也转世为人，名为李修缘。

李修缘一心想成为英雄，但是总是闯祸。后来他得知自己就是降龙罗汉转世，想要重塑金身，但是受奸人蛊惑的父亲李茂春将金身抢走，致使金翅大鹏提前复活。

父亲在与金翅大鹏的战斗中死亡，悲愤中的李修缘自己重塑金身，化身成降龙罗汉，降伏了金翅大鹏。

两部影片的故事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从同门反目开始，然后又都刻画了主人公如何顽劣，最后他们又都领悟到真谛，成为英雄。

但我们总不能说是先创作出来的《哪吒》借鉴了后来的《济公》吧？

在《哪吒》里，哪吒为魔丸转世，因此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魔王，再加上百姓对他与生俱来身份的偏见，他在陈塘关有意或者无意的破坏是有一定故事逻辑和情感基础的。

可是《济公》里没有。

李修缘想要成为一个英雄，目的是治好母亲的病，但是这和他逃学闯祸有多大关系呢？为什么想要治病不去刻苦钻研医书呢？为什么他对父母求神拜佛意见这么大呢？

这些行为的动机没有得到展开，故事要求他去寺庙偷吃贡品，于是他就去了；要求他去闯祸，于是他又去了。

完全是为了叛逆而叛逆。

当我们提起哪吒，首先想起来的很有可能是“哪吒闹海”“割肉剔骨”这样体现哪吒独立和反叛精神的故事。

到《哪吒》中，他的反叛精神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反叛的对象从东海龙王代表的强权和李靖代表的父权变成了注定为魔的命运。

即使我们说《哪吒》中的哪吒是对传统民间故事中的哪吒形象的一次创新，它还是没有完全颠覆我们长久以来对“哪吒”的想象。

这个画着烟熏妆的哪吒，更像是对文艺作品中“哪吒”形象的丰富。

与虚构出来的哪吒不同，李修缘/济公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的，而且他在许多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在影响力较大的小说《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中，对少年李修缘有这样一段和史实比较接近的描写：

话说李赞善晓得儿子修元，有些根器，遂加意抚养。到了八岁，请了个老师，同妻舅王安世的儿子王全，两个同在家中读书。那修元读得高兴，便声也不住，从早晨直读到晚；有时懒读便口也不开，终日只得默坐瞪著眼睛只管想，想得快活，仰面向天哈哈大笑。有人问他，却是遮遮掩掩的不说。到了十二岁，无书不读，文理精通，吟诗作赋，无般不会矣。

这完全是一个天资聪颖博闻强识的勤奋孩子，与影片中总是逃学总是闯祸的形象截然不同。

同样，历史上的李修缘自小受家庭环境的渲染，对僧侣寺庙之事毕恭毕敬。

即便一开始拒绝遁入佛门，但是他绝不会说任何不敬的话，更不会像电影中那样直接冒犯佛法。

电影中这个叫李修缘的孩子明明在干着哪吒干的事情。

为了进一步向《哪吒》看齐，就连李修缘的父亲的身份也遭到篡改。

历史上的李茂春原来在天台县做官，为人淳厚，不慕荣利。后来辞官归隐，才和夫人王氏生育了李修缘。

但是在电影中，他硬生生地被塑造成了李靖般的严父形象。

而影片中父亲李茂春受金翎的蛊惑，将李修缘的金身抢走，想要替儿子承担拯救世人的使命，又与《哪吒》中李靖偷偷使用换命符，想要替哪吒承受天雷之劫的情节如出一辙。

看着银幕上的这一对父子，我一度恍惚——我真的不是在看《哪吒》吗？

不管其他观众怎么想，反正我无法将这种无视角色历史原型照搬其他故事人物形象的行为解读为“创新”。

我只看到了投机取巧。

02

人物刻画照搬《哪吒》的模式也就算了，《济公》的剧情还存在着大量的漏洞。

我想问一句，编剧真的是用心写的这个故事吗？

前面说到，降龙罗汉费了好大劲自毁金身才能将金翅大鹏封印在赤城山下，那为什么结尾李修缘重塑金身后轻而易举地就将金翅大鹏拍成了一只小鸟？

降龙罗汉的坐骑玄天碧火龙保留了五百年前的记忆，为什么它在影片中的行为处处都和它现在虫的形象一样没有头脑？

为什么都这个年代了，李修缘还能毫无道理地激发主角光环，掉下山崖后前世的记忆就能突然觉醒救他一命？

还想问一句，为什么号称制作了六年，还打着《大圣归来》和《哪吒》旗号的电影，能在剧情上有这么多槽点？

在电影中，我们完全看不到李修缘的成长。

他想要成为英雄，但是却从来没有努力，只是在不停地闯祸。

就像掉下山崖突然激发前世的能力一样，父亲的死亡让濒死的李修缘顿悟，然后就能自己重塑金身，击败金翅大鹏。

当金翅大鹏满是不甘地问“凭什么你能够自己重塑金身？”的时候，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没有弧光的人物。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是因为他注定就是英雄。

因此整部电影没有朝着李修缘要成为一个英雄的方向去努力，因为电影已经预设了他最后一定会成为英雄，于是前面怎么闹腾怎么无理取闹都不重要。

所以，李修缘一开始去逗大黑牛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除了表现这个孩子的性格还有什么用处吗？

带着玄天碧火龙到村里又是一番折腾最后差点把整个村子都烧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来看看与之形成对比的《哪吒》。

哪吒在电影中一共出去闯了两次祸。

第一次是实打实地捉弄了全城的人，也实打实地让哪吒的“魔头”属性亮了个相。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能从后来的回忆中得知，哪吒从小遭受的偏见对他的行为产生了很大影响。

第二次是出去捉水妖救孩子，但是方法过于暴力，毁坏了不少东西。

这一次闯祸展现了哪吒经过两年修炼后行为的转变，也直接展现了陈塘关百姓对他的偏见，同时也让他交上了敖丙这个朋友，为接下来的故事做了铺垫。

每一次剧情的推进都承担着叙事的任务，在最终的胜利来临之前，中间有一段曲折发展的过程。

而不是像《济公》一样，除去头和尾，中间只剩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既臃肿又理不出一条逻辑线索来。

03

《济公》的问题出在哪？

我以为，是缺少了对中华文化和观众基本的尊重。

《哪吒》商业上的巨大成功让我们的动画工作者们看到了国漫——尤其是以民间传说故事为蓝本的动漫的潜力，于是纷纷效仿，趋之若鹜。

抓住一个IP就进行改编，不管适不适合，拉着《哪吒》的故事范本就往上套。

不知道《济公》的创作团队有没有考虑过，济公在群众中流传的形象是那个摇着蒲扇、衣着破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疯和尚，而大家对幼时的李修缘大概是没有什么了解的。

（游本昌饰演的经典济公形象）

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李修缘原型的基础上进行改编。既然大家对李修缘都不够了解，那么这里面正好有广阔的创作空间啊。

他们本可以用声称的六年时间，创造出一个也许观众们并不太了解但是足够丰满的李修缘的形象，让它在银幕上惊艳我们，让我们记住这个叫李修缘的孩子，就像两年前的哪吒一样。

而不是直接让我们看一个打了折扣的哪吒。

又或者，他们可以跳出从幼时开始讲述故事的模式，刻画我们更加熟悉的济癫和尚。

在流传甚广的民间传说中寻找合适的故事加以创新，给观众们展现一个胸怀天下的活佛形象。

但是他们没有，他们选择了投机取巧的方式，对济公这个人物不做任何挖掘，也不管他真实的人物形象，直接套用现成的成功案例。

因此无论是在人物上还是剧情上，《济公》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山寨感。

我真诚地希望，国漫创作者们——尤其是改编传统民间神话IP的动漫工作者们，不要因为这些IP不花钱就随便糟蹋，而是能够静下心来，深入分析故事的内核，在观众们的普遍认知之上进行大胆的创新，演绎属于它们的独特的故事。

我真诚地希望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国漫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