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霞|“疫”中记事: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
没有音乐的人生将是一场错误。
对此,我深信不疑。
在快乐时,在悲伤时,
总会有那么一段旋律与你同行 / 尼采
这注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春节。
2月9号晚上一位朋友给我送来一袋口罩,是从上班每天发的口罩中省下来给我的。
而我刚从北京回长沙正好一周,除了出门买了两次菜,没有出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自觉地自我隔离,到楼下拿口罩也是全副武装,拿了就保持距离远远地说几句话就走了。
本来还想再自我隔离几天再去给父母送口罩,但从拿到口罩后就一直惦记着想着,今天早晨醒来在床上赖了一会,还是决定把这包口罩给爸妈送去。
这大概是我最小心的一次操作了:
先把原来装口罩的那个塑料袋打开直接倒到另一个塑料袋里,外面再套上一个塑料袋,因为昨天装口罩的袋子我手接触了,所以换掉,外面还套一个给爸妈时把外面的这个剥了他们直接拿里面的,这样口罩全程都不会和我有接触。
戴上口罩手套,骑助力车到父母家,敲开门把口罩给他们,站在门口简单讲两句话就又骑单车回自己家。
虽然已经回长沙7天了,我也一切正常,但整个操作过徎我就把自己当作病毒携带者来防范的。
输入
“ 繁华事散逐香尘”,
冰雪依旧冬自寒
从1月17号朋友告知我武汉有传染病时距今三十来天了,整个过程像是一场梦。
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对朋友的关心表示感谢,但心里对这个消息是不以为然的,觉得就像以前很多次媒体报道的流感甚至是去年内蒙的鼠疫事件一样,报道归报道,离我很遥远,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湮没在很多各式各样的新闻当中不见踪影。
我去见雅雅,还带上雅雅去哈尔滨,想看看小时候一到春节就总在新闻联播里霸屏的晶莹剔透的各种冰雕,看看这个久负盛名的“东方莫斯科”。
一切都很顺利,入住酒店,找当地特色餐饮,看圣索菲亚大教堂,逛中央大街,吃俄餐,雅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吃当地名吃“马迭尔”冰棍,我们说好在这期间把它所有的口味都吃一遍。
更开心的是他乡遇故知,我多年的闺蜜家在哈尔滨,她的女儿是雅的发小,她们领着我们去松花江上坐冰滑梯,大吃当地菜,开心指数爆棚。
…….总之前两三天还是完美假期,虽然手机上关于新型肺炎的消息慢慢在增多,但我们还沉浸在欢乐当中,也没有人戴口罩到第四天,街上戴口罩的人开始多起来,餐馆门面也有部分开始关门,我有些担心出去找不到吃东西的地了,下午想带雅去冰雪大世界玩,坐上出租车,司机好心告诉我们别去了,因为疫情关闭了,我一直想看的水晶宫似的冰雕看不成了。
真的这么严重吗?
晚上我们溜达到江边,两天前还人声鼎沸,摩肩擦踵,五花八门热闹非凡的各种冰上项目都停了,没有一个人,只剩下那些设备依稀可见证之前的繁华曾经存在过,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中美洲的玛雅文化,又想起切尔诺贝利事件。
“繁华事散逐香尘”,冰雪依旧冬自寒;旅游人次近亿的城市居然以眼可见的速度变冷清了。
众多个体记忆烙在心理层面的创伤形成了群体
成为时代群体性的创伤
输12
大年初一:我们提前回京了,哪怕只是提前半天。
一路上戴着口罩,平时总是怕闷的雅也全程配合没有摘下来过,到了北京大大小小饭店商铺已经闭门谢客,我老老实实自己做饭,门卫已经对进出车辆人员开始检测体温,我还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只去超市买当天需要份量的食物,结果有一天超市里的蔬菜被抢购一空,我捡到唯一一盒别人不要的蘑菇,第二天店关门了,第三天蔬菜保障供应了,结果肉又没了,我又凭运气捡到一块剩下的唯一一块肘子(当然,后来还是恢复供应了)。
这大概是我在小时候捡牙膏皮换叮叮糖之后第一次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捡得如此开心如获至宝,也在那一瞬间,我突然体会到为什么老一辈的中国人大部分爱囤东西,家里永远塞满了各种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阳台上院子里杂房间走廊上永远都不够用,曾经的匮乏如同一个黑洞,太难填满了。
对于经历过真正匮乏,匮乏危及到生存的人们来说,没有什么是“用不着”的,只要有,就能用得上,最可怕的,是没有;一有风吹草动就疯狂抢购;这种记忆是烙在心理层面的创伤,众多的个体形成了群体,成为时代群体性的创伤。
而我们这一代(七零),是真正慢慢开始走向“仓廪实”的一代(相对而言),曾经我也对妈妈破烂家产值万贯的行为嗤之以鼻,在这一刻,这一瞬间我深深地懂得了(以前只是浅层地认知),虽然永远不会“感同身受”,“知道”和自己切身的经历是实实在在相差甚远的。
哪怕是短短两三天的超市菜品紧张都让我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在数年如一日中经历更多的父辈们呢?
我们的祖辈经历过战争,父母辈经历过惨绝人寰的天灾人祸,这些都并不遥远,哪怕是和我们同一个时代,也有索马里,卢旺达,伊拉克,朝鲜…….很多地方人从出生后甚至是几代人都一直在战乱,饥饿,疾病中挣扎,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并不寻常,而是奢侈品,平时种种挫折挫败不尽如人意带来的怨天尤人在真正的大的灾难面前都显得如此矫情,在历史和时代的滚滚洪流中,砂石俱下,大多数普通的个体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一颗小砂粒,被裹挟着推拥着朝前走,同时,每个个体又都是其中一员,组成这滔滔潮流,如雪崩之雪花,山之尘埃。
我和原来的地面来访者们陆续沟通协商在这个阶段转为网络咨询,同时照原计划回长,不仅是因为工作,还有年迈的父母。
输入
车内车外
城内城外
两个世界
初七:考虑到疫情可能会有更多的入站检查,我在离发车前1小时到了火车站,结果在入站口就被拦住了,因为身份证无法刷出乘车信息,工作人员让我去取票,诺大的车站广场平时这个节点正是返程高峰,但因为延长假日,现在冷冷清清。
我急急忙忙到取票机打印车票,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该车次已经停运,请联系车站或网站退票或改签“……然而我手机上并没有接到任何停运的提示啊…….当下我急出一身冷汗,不会回不去了吧!
我又拖着行李到售票厅退票,然后查次日还有高铁可回长,才放下心来,并且觉得也好,先前是卧铺,这个时候觉得卧铺的卫生情况不如座位好,总之是自身与外界接触越少越好。
整个过程没有抱怨,而是第一时间就自动化理解了:这是非常时期,铁道部大概也手忙脚乱没有应急机制通知乘客吧。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在遇到问题和意外的时候优先想办法如何解决问题,情绪很多时候同时存在或者被放在一边事后再体会(这和我防御机制中的理解机制有关),情绪很少会占用我过多的内存,消耗我过多的能量,更不会情绪和意气用事。
初八:我戴着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坐上了到长沙的高铁(后来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没过几天很多单位就又发布了复工的通知,车站开始人满为患,如果再这样全民家里窝,衍生出来的后果不可想象,商品经济社会不同于小农经济,环环相扣,一个环节掉链子就会发生连锁反应)。
不论是车站还是候车室都没什么人,国家刚刚发布延长春节假期的通知,提倡大家在家不要出门不要走亲访友,车站检票处甚至有红外体温感测器,避免工作人员和进站人员近距离接触,上车后,一个车厢大概上座率只有四分之一,并且我所在车厢的相邻两节车厢全是空的,在行驶途中车厢之间的隔门也都是封闭的,所有乘客乘务都戴了口罩,但戴手套的并不多,貌似只有我一个,还有几个中年男人漫不经心地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面。
坐在我后面有一个男人打喷嚏咳嗽,虽然他戴着口罩,我也戴了,但我还是换到了后面一个很远的空座上,平时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这时候提都上了警界线,遇到事情,我不太会有恐慌害怕的感觉,但会及时做防范,这也是自己的一个特质,但有时会在事后后怕。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途经武汉正是傍晚,原本以为不会在这座已经封城的站停留,但还是停了并且开车门,乘务员也如同停靠在其它站,和往常一样站在车厢外门口等待,只是无人上下,从车窗里往外看,原本是“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人口上千万的武汉城街道上空无一人,本来夜幕中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宽阔的街道上只能偶尔见到一辆小车行驶,只有幢幢居民楼里亮着灯,一座人满为患的空城,如此矛盾,安静得诡异,车内车外,城内城外,两个世界,我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每盏灯后是怎样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默默地在心里为武汉祈祷了一会,也为天下苍生祈祷。
晚上八点半终于到长沙了,按照事先的计划,我选择了乘坐地铁,因为地铁空间大,并且消毒可能更规范,地铁车次间隔的时间从以前的5~8分钟/趟调整到18分钟/趟,人依旧稀少,一节车厢大概只有十来个人,平均1~2个人可以坐一个长椅,大家都戴着口罩隔得远远的。
下地铁后走个300米左右就到小区了,因为之前看到小区群里说外地人禁止进小区,我有些担心拖着行李箱的自己被拦住不让进,又马上想到那些在外地不能回也不能走的武汉人,他们进退两难这么多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现实生活中种种细微的不便时间久了都是相当会让人难受的。
在小区门中测了体温,填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后被放行了……从疫情爆发后出门不多的我见了几次冲突,买菜,检查之类引起的,但一直对强制规定反感的自己却非常配合,在我的内心,是有着强烈的公民意识的,对自己负责,对社会有着责任和义务,也有英雄主义和拯救情结,这让我会去发自内陆遵从一些东西。
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亲人,也是不去危害这个社会和他人。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戴口罩,闷得有些头晕头疼,又想到“装在套子里的人”
回到家把口罩扔了,手套摘了,洗头洗澡,所有衣服都换洗另加消毒液漂洗。
每一个英雄背后都意味着一个悲剧
英雄和英雄的家人们
也是血肉之躯
输12
初九:开始工作,地面咨询在网上进行,原来的网络咨询照常进行,用空闲的时间去稍远的一点的超市买了大概够吃半个月的肉类,回家按每天需要的份量分开冷冻,至于蔬菜则在小区门口的菜店解决,以前总是空空如也的冰箱里塞满了各种菜,按照保存的难易程度来取用。
这样的大储备对于我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十几年前生孩子时我提前把冰箱塞满准备给自己坐月子)。每天中午做当天食用的饭菜份量,一荤一素,当日用完,新鲜节制省时;空闲时看看书也看看新闻,朋友圈里三教九流都有,汇集了形形色色众生相,大家都在盼着隔离14天就能解除相互打气加油,但我并不觉得真的就可以,果然后来发布了“第二个14”天。
陆续看到各地医务工作者支援武汉和湖北,有加油呐喊的,有恋恋不舍的……
我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沉重和悲壮,看到照片中地上散落的长发短发,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是父母妻儿,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不仅仅是白衣天使这一个简单的称呼;
在和平年代,在此时此刻,他们成了白衣卫士和白衣战争,为了更多人的生死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谁想成为英雄?谁又愿意让自己的亲人成为英雄?
少年时代或许会因为英雄的事迹荡气回肠热血沸腾,而今人到中年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悲悯,每一个英雄背后都意味着一个悲剧,英雄的出现往往是悲哀的,需要英雄拯救的人们也往往是悲惨的,而英雄和英雄的家人们,也是血肉之躯。
每次灾难当前,都会有一些新的词出来,这次,是“逆行者”,真希望中国的创新能力不再用于此。
亡羊补牢,方能多难兴邦。
因为工作原因,我的朋友圈里医生是出现得比较多的一个群体,每每看到他们或者其他人发的各种支援武汉湖北的图文都会让我倍感沉重,为“逆行者”,也为疫区中生死未卜的人们,唯愿平安,再无他求;性命悠关,平时追逐的那些身外之物此刻都成了多余。
看过,听过,经历过太多的我同时还在职业生涯的历练中已经习惯性地保有着冷静,这样的无法自控和外显的情感强度是很少的。
我在为伊人已逝而伤恸,又何尝不是为曾经的自己而哀悼。
或许会从开始的惊惶失措到慢慢习惯,只要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便觉得太阳照常升起不值一提;
只是,有些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还有一些人,永失所爱。
我开始重新思考和体会公正,理性,拯救,人性,淡漠,热情,激情,情怀,麻木,理解,习惯,理解,隔离,冷静,良知,热血,生,死……每个词背后的自己,每个词背后的故事,每个词背后的过往和现在,以及将来。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一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如果海浪冲掉了一块岩石,
欧洲就减少。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丧钟为谁而鸣》/John Donne
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虽然我醒着,但各种打磨让我在某些方面变得迟钝,同时在某些方面又让我更敏锐,而眼前的这一切,刺痛着我,让我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将自己和这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
虽然很多的问题是自己常常思考,反复思考的,但也正是在重复思考,不断推敲,置疑,甚至推翻重来的过程中不断深入,清晰。
“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
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
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
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孟子·尽心上》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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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湘霞,阿苏心理工作室合作伙伴(2014~今),心理咨询督导,精神分析倾向心理咨询师。中国石油大学兼职咨询师(2016~2017),中央财经大学咨询助理(2016),中南大学兼职咨询师(2017~2019),长沙理工大学团体督导带领者及兼职咨询师(2017~2019)。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成为一名妈妈后将心理学,教育学深度融合到家庭,婚姻,育儿及生活之中,不断体验证实,知之行之不懈不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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