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二十年坎坷申遗路

泉州的坎坷申遗路，终现曙光。

近期，世界遗产中心公布了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对泉州申遗项目的评估结果——“建议无保留列入”。

而就在三年前，正是同一家机构给出的“不予列入”的评估结果，间接导致了泉州在第42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的失利。

其实，泉州的申遗之路，至今已磕磕绊绊走过了二十个年头。从最初想要“单枪匹马”独自申遗的雄心，到中途的捆绑申遗，再到最后的单独申报；从2018年的折戟巴林，到今年的再战福州，泉州的申遗之路，始终充满波折与变数。

泉州坎坷申遗路的关键节点/搜狐城市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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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单枪匹马”独自申遗的期望落空

起初，想以“海上丝绸之路”为名争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不止是泉州。

宁波、广州都有过分食蛋糕的野心，2001年，宁波就曾组织了一帮专家召开学术研讨会，并发表了《宁波共识》，建议中国古代三大“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宁波、泉州、广州联合申遗。

但对此提议，泉州兴致寥寥。

凭借保留有最丰富的海上丝绸之路遗址，以及联合国“海上丝绸之路东端”的钦点正名，泉州的野心一直是希望作为唯一的城市申报“海上丝绸之路”世界文化遗产项目。

泉州古称“刺桐”，10-14世纪，泉州在繁荣的国际海洋贸易中蓬勃发展，成为各国商旅云集、多元文化交融的“东方第一大港”

 

泉州的盘算得到了省府的支持。2001年，福建省政府同意“海上丝绸之路东端——泉州”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方案，同意以省人民政府名义向国家文物局申请列入预备清单。

一般而言，成功入选由国家文物局发布的《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才算是正式迈出了申遗的第一步。

但就在这关键的第一步上，泉州没能获得国家文物局的完全支持。

有中国南方喀斯特、中国丹霞成功申遗的经验在前，“捆绑式申遗”成了当时提高申遗成功率的新思路。为此，国家文物局计划将泉州、宁波等其他沿海城市捆绑申报海上丝绸之路项目。

于是，在2006、2012两版《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中，泉州都只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项目成员之一在列，并且捆绑申遗联盟由泉州、宁波二市拓展到南京、扬州、宁波、泉州、福州、漳州、蓬莱、广州、北海九市。

虽在2006年，海上丝绸之路就已入选预备名单，但或是由于项目优先级不够（2006年预备名单就已包含大运河等35个项目），或是由于申报限额的规则约束（一个国家每年只能申报一个世界文化遗产），海上丝绸之路的申遗之路始终进展不快。

而作为项目成员之一的泉州，也只能默默等待着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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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的“时运”

2013年，中央高层提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构想，在此背景下，海上丝绸之路的申遗进程开始加速。

2014年11月，《联合推动“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泉州共识》发布，这是自2012年海上丝绸之路继续入选申遗预备名单后，捆绑申遗城市达成的首份九城合作方案。

隔年3月，国家文物局召开海上丝绸之路保护和申遗工作会议，提议健全完善申遗协调沟通机制，鼓励有条件、有实力的城市申报牵头城市。

占了申遗遗产点半壁江山，并且筹备多年的泉州，自然成了当仁不让的龙头。

2016年4月，国家文物局发函明确由泉州市牵头，并联合广州、宁波、南京等城市，全力推进海上丝绸之路联合申遗。

更为重要的是，海上丝绸之路申遗项目有了明确的时间表，即“作为我国2018年项目组织申报”。

为了避免成员离心多生事端，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特地在当年8月下旬召开的申遗会议上，要求各地“树立大局意识，坚决服从4省联合申遗、协同推进的大局，各联盟城市应相互支持，各职能部门应相互配合”。

按设想，海上丝绸之路申遗项目将会按部就班地行进下去，并在2018年成功申遗。而对泉州来说，届时虽不能独享荣耀，但“牵头城市”的名号也算得上是一种弥补。

但出乎意料地是，事情在2017年初发生了重大变化，泉州迎来了自己的“时运”。

泉州项目单独申遗/教育部官网截图

2017年1月26日，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秘书处致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正式推荐海上丝绸之路最具代表性的港口城市“古泉州（刺桐）史迹”作为2018年世界文化遗产申报项目。

从捆绑申遗到单打独斗，如此突然的变数，似乎连泉州自己都没提前太久知晓。毕竟就在十多天前，泉州仍在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中以“牵头城市”自居，提出全力以赴申报“海丝”世界文化遗产。

就在泉州官宣独自申遗的两个多月后，广州接替泉州，被推举为海上丝绸之路申遗牵头城市。

时至今日，国家申遗策略调整背后的原委仍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这个变数对泉州而言是个机遇，是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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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巴林

有人说，每一个礼物背后都有一个代价，而泉州大致也没能逃脱这一定律。

2018年初，有关泉州申遗进展不顺的传闻开始不胫而走。

当年2月，中国常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代表团代表沈阳即撰文指出，配合做好“古泉州（刺桐）史迹”申报世界遗产工作，注意跟踪各方动向及敏感问题，切实维护中国利益。

5月世界遗产中心披露的资料显示，针对“古泉州（刺桐）史迹”，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咨询机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给出了“不予列入”的建议。

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流程介绍/搜狐城市制图

ICOMOS的评估意见在世界文化遗产审议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而“不予列入”的建议无疑给即将揭晓的结果蒙上了阴影。

2018年6月，第42届世界遗产大会在巴林首都麦纳麦召开，年初的传闻得到印证，泉州不幸成为中国首个申遗失败的城市案例。

针对中国申报的“古泉州（刺桐）史迹”文化遗产项目，世界遗产委员会虽未采纳评估机构此前作出的“不予列入”的建议，但还是一致决定将该项目“发还待议”。

世界遗产委员会对遗产申报项目有四档结论，分别是“准予列入”、“发还待议”、“重新申报”和“不予列入”。“发还待议”即缔约国需要补充有关信息后重新提交申请并接受审议。

针对此决定，中国代表对ICOMOS的申报评估环节提出质疑，中国代表认为ICOMOS在一些评估文件中的论断较为武断，缺乏证据性和持续性，建议ICOMOS提升评估过程的透明度。

泉州申遗失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自然与文化遗产空间技术中心研究员王圣华等人，从ICOMOS的评估报告入手，对申遗文本中相关要点进行了全面解析，提出2018泉州申遗文本主要存在宏大“海上丝绸之路”主题虚化，对比分析失焦，细节依据缺失等方面的问题。

换句话说，泉州需要新的叙述方式，一个新的故事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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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战福州

2018年的失利，并未打消国家文物局对泉州申遗项目的信心。

此后三年，即2019-2021年，推进泉州项目申遗都顺利入选当年国家文物局的工作要点。而这也给了泉州充分的时间去完善申遗项目的故事体系。

2021年，泉州的新叙事终于得到了ICOMOS的认可。据世界遗产中心近期发布的资料显示，针对泉州补报项目，ICOMOS给予了“建议无保留列入”的评估结果。

从2018年的“不予列入”到如今的“建议无保留列入”，ICOMOS的评估结果为何会大转变？三年的时间里，泉州讲故事的方式究竟做了哪些改变，并终获咨询机构的认可？

首先，泉州的申遗名称变了。

2018年，泉州申遗项目的名称为“古泉州（刺桐）史迹”，而在今年的公开资料中，项目名称变更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

其次，泉州的补报项目新增了安平桥、顺济桥、市舶司遗址、南外宗正司遗址、青阳下草埔遗址、德化窑遗址6个遗产点，遗产点总数达到了22个。同时，遗产区面积、缓冲区面积均成倍增加。

泉州遗产点展示/《泉州申遗文本（2020版）》

此外，在先前版本的申遗文本中，遗产点按主题划分为航海与通商史迹、多元文化史迹以及城市基础设施史迹三组。而在最新版申遗文本中，遗产点的叙事逻辑重新调整，22个遗产点按照机构保障、多元社群、城市结构、生产基地、交通网络、整体格局六大关键要素，重新归类。

对此，ICOMOS认为泉州作出了可观的努力来遵照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建议修订上次的申报方案。申报文件扩充了遗产点数目，并提供了一个整体的历史地理叙事，这两个方面都极大地改善了该遗产想要反映的整个体系的清晰性。因此，ICOMOS认为该系列遗产应当被考虑列入名录，而这意味着泉州在下一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将是大概率事件。

除了手握ICOMOS赋予的通关利器外，此番泉州还拥有“地利人和”的优势。

据中国官方消息，因疫情影响推迟举办的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定于2021年7月16—31日以线上为主的方式在福州市举办。

同时，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主席将由中国教育部副部长、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主任田学军担任。据当地媒体报道，田学军曾赴泉州调研当地申遗工作，并实地考察开元寺等史迹。

有了上述种种利好加持，泉州的申遗之路有望在省内兄弟城市福州画上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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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遗成功的利好

若从2001年算起，泉州的坎坷申遗路已磕磕绊绊走过了二十个年头。而申遗成功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利好，足以让泉州如此“孜孜以求”？

首先，申遗成功的意义绝不止于地方“政绩工程”，而会对城市发展产生实质性影响。因为，申遗成功是对地区文化遗产品牌的肯定，是重塑城市品牌形象，提升城市知名度的绝佳良机。

其次，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号也将会成为地方旅游营销的重要手段，以推动地区旅游人数的增长，从而一并带动地方餐饮、酒店等相关产业的发展，带来经济的收益。

清华大学国家遗产保护研究中心课题组，曾以承德避暑山庄和丽江古城为例，推算遗产地对于地方GDP增长和解决地方就业方面的贡献，结果显示，无论是否是以第三产业发展为主导的城市，多数遗产地对地方经济都发挥了积极影响，国家财政对于遗产保护的投入也对地方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世界文化遗产具备的使用效益/搜狐城市制图

不过对于世界遗产身份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张杰曾撰文指出，应以长远目光看待遗产地旅游经济效益，如不注重遗产地周边环境的保护，将会对整个地区的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造成负面影响。因而，地方当局有必要从旅游环境（游客容量）和社会经济（产业发展）的角度对遗产地城镇的生态平衡进行监测，警惕“旅游恶性循环”的情况出现。

世界遗产中心也曾指出，世界遗产身份本身并不足以刺激当地进行彻底的转变，地方当局必须尽可能地对该身份可能集聚的资本进行规划，并在相关产业链上进行恰当的投资。

如此看来，对于泉州而言，申遗成功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如何在不损害遗产自身真实性与完整性的前提下，有效而公平地利用仍是泉州所需面临的挑战。

参考资料：

[1]泉州海丝的十年申遗之路，海峡都市报

[2]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国家文物局

[3] “海陆丝绸之路城市联盟”《泉州共识》发表，泉州晚报

[4]海上丝绸之路申遗工作会议召开，中国社会科学网

[5]中国推荐“贵州梵净山”、“古泉州（刺桐）史迹”申报世界遗产，教育部

[6]深刻领会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内涵，着力提升中国在教科文组织的影响力，神州学人

[7]从ICOMOS评估报告解析2018泉州申遗，中国文化遗产

[8]国家文物局2019-2021年工作要点，国家文物局

[9]评估报告大反转，泉州申遗稳了，爱世界遗产

[10]中国申遗项目“古泉州（刺桐）史迹”正式更名，光明网

[11]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将于2021年7月16日至31日举办，教育部

[12]世界文化遗产对区域经济增长的贡献机制探析，现代经济探讨

[13]经济学视角下的中国世界文化遗产发展，中国文化遗产

[14]世界文化遗产地对城镇旅游经济发展的影响，城市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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