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连襟
二连襟姜德章突然地就出事了,在大连付家庄海滨浴场,那是本月21日的下午,至今也才九天。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脑死亡已经没希望了。27日晚8时,二连襟的脉搏永远地停止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昨天已经化为一盒骨灰。他撇下了一个未婚的儿子。
二连襟的意外,与二姨姐于淑荣的病故有关。二姨姐去年秋冬之际患病,在北京某医院确诊为白血病,但是其八类病症中最好医治的一种,叫m3,大家都很庆幸。二姨姐嫌那家医院太贵,一天光住院费就得四五百元,要换一家医院,二连襟也没能阻止,还带二姨姐逛了天安门广场。不成想由于二姨姐体质太弱,肺部被感染,高烧42度不退。生于1950年6月25日的二姨姐,于去年12 月11日凌晨1时20分在北京去世。倘若不换医院,悲剧就不会发生,二连襟一直为此内疚,痛不欲生。
二连襟为人老实厚道,木讷寡言,是市里建筑设计院的老黄牛,曾多次荣获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一生从没对谁发过脾气。过于老实也就免不了要吃亏,临退休前竟然莫名其妙地被人为地由事业单位转成了企业编制,每月的退休金就少了两千四五百元,弄得二姨姐埋怨,自己也憋气上火。
据二姨姐说,有一次二连襟花了四千元买了陌生人向他推销的五件皮衣,其实那根本不是皮的,二姨姐生气就呵斥二连襟,他则一声不吭,手足无措地站在屋中央,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事后二姨姐很是心疼,对他说我发火时你别往心里去,二连襟就热泪盈眶了。
这已是十八九年前的事情了。二姨姐临终前曾告诉二连襟,我要是走了,你不要再找别人,就领着孩子过吧。像我对你这么好的人,你不可能再找到,你这么老实,还不得被人家欺负死!二连襟更是泣不成声。确实,为人淳朴体贴而又极为节俭的二姨姐,对丈夫简直就像呵护幼儿似的,无微不至。买菜做饭干家务,二连襟一样也不会。
二连襟原本就消瘦,失去二姨姐以后就更消瘦了。唯一的儿子又随公司的工程队去了石家庄,二连襟就愈加孤独寂寞了。本月一号星期天,我在圣道大连理工大学店请岳母方面的亲属们吃韩国烤肉,共计12个人,大家正有说有笑吃得愉快,却突然见二连襟泪如泉涌… 本月十四日星期六,我们在海洋岛饭店为85岁的岳母过生日,二连襟送给岳母一幅他自己写的、并花钱装裱好的一个大大的“寿”字。我欣赏时,发现其落款处的“婿”字,少写了“女”字旁。现在一想,没有了“女”的“婿”还是“婿”吗?还有“婿”吗?没想到下一星期六他就出事了。
岳母说他是被二姨姐领走了,我们觉得好像也是。可又一想二姨姐明明是让他领着孩子好好过日子的啊!我昨天在殡仪馆才听到二连襟的一位邻居说,二连襟自二姨姐走后,经常在深夜里放声大哭,还令人揪心地大喊二姨姐的名字,哭喊着说不能活了,日子没法过了!我们很是吃惊,因为二连襟是个细声细语从不大声说话的人;同时也很心疼,我们又都流泪了,为二连襟!
据说,二连襟那天和几位退休的同事去付家庄海滨浴场游泳,都准备往回走了,二连襟说再游一下。过了一会儿,发现有人溺水被弄到岸边,同事过去一看,竟然是二连襟。知道二连襟家情的人,也都说他是被二姨姐领走了,可我总觉得是二连襟主动到大海的深处,寻找二姨姐去了!我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幸福快乐业已不在,也确定不会再来,干吗还要继续承受痛苦的煎熬呢?二连襟此刻一定是和二姨姐在一起,他们泪眼相顾之后,生活一如既往,恬淡平静。
我知道,人人都得消逝。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我们,以后自然也没有我们。逝者再也没有幸福,但也没有痛苦;生者虽有欢乐,可也有哀伤!逝者未必就是倒霉,生者未必就是幸运。尽管如此,可我们还是希望生存的时间能一长再长,去世的时间能一晚再晚。我们每个人都像是日历牌上的一页日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页哪天会被翻过。
二姨姐和二连襟的那一页翻过去了,再也不存在了,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们活着的人还有余下的时间要走,而事实上却是离逝去的亲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二连襟生于1946年8月19日,农历七月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