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鸡”为啥比不过广东“鸡”?
导读
《广州旧闻》今天说说,
民国时代的广州人是如何吃鸡的:
为啥广东鸡要比上海鸡好?
广东“鸡”何以成风?
广州人会吃自古有名!广州人的吃不仅仅引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上海,也引领着全球华人。其中,“鸡”功不可没。
《新中华》杂志1935年第十二期刊登了一篇《吃鸡赘语》,署名是味橄者。他在文中,说他素喜吃鸡,但广东鸡例外,“尤其是清炖的鸡,更是只有所谓凤爪——即广东菜凤爪水鱼中的鸡脚最为可口”。这里边就道出了两个观点:广东的“鸡”为“风”;广东的“鸡”最地道!
以鸡为凤,唯粤独尊
吃鸡,也可以说是中国饮食最重要的传统之一。但是,重中之重,还得看广东,尽管广东菜给人的印象是吃海鲜为主。广东人不仅过年要吃鸡,过冬大于年,更要吃鸡;结婚生子,要摆鸡酒宴;其他各式宴会,均少不了鸡,所谓“无鸡不成宴”。
其他各种名膳里,也通常离不开鸡,如最名贵的菜式之一——鱼翅,常常要用鸡的,称为鸡煲翅。又如岭南人好吃蛇,蛇馔里通常也加入鸡,称为龙凤呈祥,再加入猫,则称为龙虎凤了。连最不起眼的鸡爪子,在广东都是一道名菜——除了茶点必备之凤爪,即以之与山瑞同炖;
广东鸡的成凤之道
民国食家张亦庵先生说:“粤菜馆中的菜谱,往往把鸡称作凤,如‘凤足山瑞’、‘凤入罗帷’、‘龙凤大会’等,这大概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徐正律曰:‘黄帝之时,以凤为鸡。’不过粤菜谱中则反其道而行,以鸡为凤罢了。”
从上篇的记述我们便可看出,在广东菜系里,鸡确如凤一般尊贵;而其尊贵,除了粤人烹调得法,还在于其质地的上佳。
广东的鸡有髻、配裙、穿裤
广东鸡好在哪儿呢?首先是品种优良。广州大户女子吴慧贞在1946至1948年间给一家在上海出版的生活类杂志《家》开设“粤菜烹调法”专栏,她所开列的广东名鸡:“粤省所产的十全竹丝鸡、佛山的贮丝鸡、防城的白肉鸡,以及文昌鸡、牛奶鸡等都是优越的品种,且以饲养得法,为所食者所称誉。
如十全竹丝鸡具有重冠、黑舌、有髻(头上缨毛)、配裙(脾茸毛)、穿裤(足有茸毛)、孒孓脚指、竹丝毛、鸟面、绿耳、黑骨肉这十种特点的,它不但被视为席上珍馐,且用以配药,为白凤丸的主要原料,其滋补力之大可知。
又防城的白肉鸡,它的皮肉雪白,肉的纹理极细而嫩,所含白色膏脂甚丰满,而文昌鸡也有骨软肉滑之长,这些都是由于品种的优异。”
广东鸡不受异性的诱惑
广东有‘槽鸡’之法,其法将鸡禁闭于暗无天日的狭小异常的笼子里,使其没有可以回旋活动的余地,又受不着异性的诱惑,饲以充分的芝麻等富有脂肪性的食料。这样的清心寡欲、养尊处优生活下去,经过若干时日,这鸡便被‘槽’得脑满肠肥,全身发福,不特肉嫩油多,连骨头也变得软了”。
广东的鸡喝牛奶
广东鸡饲养得法,这一点吴慧贞也提到了:“至于佛山的贮侯鸡,则在于选种与饲养各得其宜,故食味亦以软滑见称,在它未烹饪之前,先择身矮而足骨细,冠红大及脚脾如八字叉开者,放于暗室内,以玉糠煮糟连饲二星期,不使它动,则自能肉足脂丰,软滑甘香,其味之美,非经亲尝,难以想象。
至于牛奶鸡,是粤省及香港牛奶公司的副产物,其所用饮料,拌以过剩之牛乳,故所蓄之鸡甚肥美而滋养特丰,惜产量不多。如家常宴会,可用贮候方法,先行饲养备用。”
张亦庵先生在《新都》1943年第10期刊发的《谈鸡》也提到了牛奶鸡:“又闻牛奶棚以变质牛乳及制造乳油所余的奶脚饲鸡,亦极肥美。曩年尝包饮上海畜植公司之牛奶,至年底,公司以‘牛奶鸡’一只见赠,果异凡品。”不知比之吴女士的牛奶鸡如何。
广东所产普通的鸡也胜过上海
比较而言,其他各大菜系里,固然也多有关于鸡的菜谱,但他们只讲制法,而没有一家菜系,像粤菜这样,直接标榜和追求鸡的品种及品质。这或许是他处的鸡肉品质相对较为低劣所致。
《新都》杂志1943年10期刊登的张亦庵的《谈鸡》就说:“我国北方的鸡,听说价钱很便宜,战事发生以前,在津浦路所经的地方,可用十个铜元买得煮熟的鸡一整只,比之当时上海便宜十倍以上。”价钱便宜,是因为“味道并不怎样高明,坚韧粗糙,远不及江南”,当然更不及广东了,“广东所产普通的鸡,也胜过上海的”;上海鸡在江南算是好的了,“浦东鸡便是比较好的,江北鸡则较逊”。“然而比之信丰鸡依然望尘莫及。”因此,“以前上海的第一流粤菜馆,多用信丰鸡供客。”
张亦庵先生又说“广东所产普通的鸡,也胜过上海的。这大概是因为土地的关系。气候较热的地方,土壤中的虫类较为丰富,鸡得大量的虫类作饲料,营养自然较为充足,味道也自然较为鲜美。加以广东人之饮食讲究,对于鸡的饲养方法,当然也会讲究起来。
“李鸿章杂碎”汤
民国时期关于广州的“汤”的论述很少,不过细细找来,还是可以有的。
范烟桥《食在中国》(《中美周报》1948年第20期)提及广东的汤,并为广东汤接上了历史的正脉。他说:“中国烹饪的方法,大约有二十多种。有一种脍法,是中西相同的,是把各种肉切成细条,混在一起煮汤;广东馆的‘杂脍汤’,最为正宗。西菜中间,也只有这种汤,煮得最好,但是不及中国的脍法,更复杂而入味。”
广东杂脍汤,由此成为中华正宗脍汤。作者进一步补充道:“此法甚古,吴王脍鱼,鱼丝入太湖,化为银鱼,至今银鱼无骨。张季鹰的‘鲈鱼脍’就是此法。
“李鸿章杂碎”
张翰“莼羹鲈鱼”的故事至为经典,他说:“中西艳称的‘李鸿章杂碎’,也是把各种肉条子合在一起煮汤,试想一种肴馔而包含多种的美味,如何不使吃惯单纯鱼肉蔬菜的欧洲人啧之称赞呢。”其实这“李鸿章杂碎”,作为海外中餐馆的最大招牌,也是粤人的发明。
其实这杂碎,还有许多称谓,如李鸿章烧肉、李鸿章杂碎,或李公杂碎,让人颇为不解。《艺文画报》1947年第5期钟宝炎《美国的中国菜馆》对此作了一些解答:这是因为“美国之中菜馆,纯为广东菜清一色,因为老板大都是广东籍华侨,其菜名往往非常古怪,连国人也不懂,如‘中山鸡’、‘李鸿章烧肉’等怪名字”。
其实在海外,粤菜馆及其菜式的命名也是如此,而颇为人所诟病。作者紧接着进一步解释道:“此间一个普遍现象就是每一家菜馆门口必高悬CHOP SUEY二字来号召国外主顾,此二字即‘杂碎’之译音,内有牛肉、猪肉、鸡肉等杂碎。
所谓‘杂碎’,即在猪肉或牛肉外加上青菜、洋山芋、萝卜等的一个热炒,外加白饭,类似什锦炒饭,其味当然无甚特出,但外国人皆极爱好。”
英国外相钟爱广东的“杂碎汤”
徐钟佩的《伦敦和我·中国菜馆》(《中央日报周刊》1948年第5期)则记述了杂碎在英国的情形,十分富有故事色彩:“英国外相贝文,常去伦敦中国饭店用餐,但始终不识中国菜单。一天和我国大使郑天锡见面,谈起中国菜,贝文就说你们有一菜味道正好,非鸡非肉非鸭,他只知道是‘第八号’。
”以号码称菜式,是海外中餐馆的一种便宜之策,因为“怕外国顾客记录菜名麻烦,常把菜单编号数,由侍者帮着解释这一号是什么菜。如果顾主碰巧吃到一道合他胃口的,他不必记菜名,只要记好号数,下次进门一说号码,侍者就知道是那一道菜了。”但是,尽管贝文说的是号码,却难不倒郑大使,“郑大使精于烹饪,听贝文的描写(述),胸有成竹,约他下次到大使馆吃‘第八号’。
贝文应约前往,一碟端来,立刻认出是他心爱的‘第八号’——原来是一盆杂碎。杂碎有如炒什锦,外国人最欣赏,在伦敦的一家中国馆子,干脆就取名‘杂碎’。”
广东人的 “牛羊猪的大杂会”
《万象》1943年第6期倚虹的《岭南异味录》干脆将广东人十分看重的“三鞭”也称为 “牛羊猪的‘大杂会’。” 殊不知这正是广东的菜的传统特色。要知道,广东菜通常是会众彩于一炉,最具象征意义的广东老火汤更是——哪种汤不是“大杂会”?
这种需要,可从烹制粤菜所需的高汤显示出来,而广东高汤的最大特点,也便是杂脍——大多数汤都是用料很多很杂。而且,在传统粤菜的谱系中,汤不仅充当饭前开胃饮品,还是“调味之王”(吴慧贞语),不如此下足工夫,是难以熬制的。
所以吴慧贞的《粤菜烹调法》(《家》1946年第12期)开篇即说:“粤中酒家,每以上汤味高而驰名。它提炼的原料,是用老鸡、精猪肉、猪骨、火腿等熬制而成;如款待回教教友,则改用腊鸭骨、老鸡等,也别具风味。大概用料愈丰,味度愈高,而成本愈重。酒家中上汤一味,价值万千,视为常事。”
一碗汤价值千万
广东高汤的价值千万,实例可见于特级校对的关于民国时期的《食在广州与四大酒家》:“售价奇昂之‘六十元大裙翅’,竟有食客,由于价有所值。弄净的裙翅四十八两;用来一再煨翅的,称为‘丹烧盆’之一盆上汤,重量三十斤,是以四十五斤水,净瘦猪肉十八斤,劏净老鸡九斤,火腿三斤,慢火熬成的。
当然,一盆上汤并非只做一个‘六十元大裙翅’,但全没鲜味的翅,一扣再煨的汤不够浓、鲜,又怎可称为大酒家的招牌菜。”这也是广东汤菜辩证互补的范例。这样的汤,真正是堪称金齑玉脍。
但是,“这种高汤,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而粤人自有变通的办法:“家常应用,不宜太奢。如会菜相当者,自可备上述适当的材料熬炼应用,否则购些猪骨、火腿骨,与用剩的肉头肉尾、虾头蟹壳、鸡鸭鱼骨等废物,全放汤内同熬,其味也很鲜美,不输于西菜之五鲜汤;且汤内含有各种丰富的养份,可谓实惠而不惠。”而当年珠江紫洞艇的船菜,因为“也取法于此,所以他们有价廉物美之誉。”
民国时期
三款汤谱
乌鱼肉汤:
其做法是:“将剜净的乌鱼下油镬煎透,淬以水,下配料草菇(洗净去沙)、肉片、丝瓜,滚透后再加入水豆腐,滚熟上碗,则汤白如乳,清甜鲜美异常。但肉片必须选用务头肉,及以熟油、生豉油调匀下镬才滑,而豆腐也须俟汤将好时才下,始能免其粗老。”
鲩尾笋汤:
“鲩尾嫩滑,煮汤鲜美,配以酸笋,更为醒胃。此味是夏令佳肴,用涤净鲩尾去鳞,下油锅煎透,萃以水,加生姜二片及酸笋同煮至熟,再加豆腐同滚,或加些丝瓜亦可。临食再加生豉油、麻油、汤作乳白色,甚甘美适口。”
墨鱼菜汤:
将“墨鱼与猪肉、白菜干同煲,为佐膳佳馔。煲法,先将白菜干、鱼腩分别浸透,再将墨鱼去骨,菜干切成寸长,再加猪油脯肉或猪花腩下锅同煲至烂熟。墨鱼、猪肉须待煲熟后切,以免味全炖出,嚼之无味。也有加陈皮一小片同煲,则更醒胃芳香。”
作者周松芳,文史学者,文学博士,中山大学古文献所兼职研究员。出版学术专著《自负一代文宗:刘基研究》、《汤显祖的岭南行:及其如何影响了〈牡丹亭〉》;结集出版《岭南饕餮:广东饮膳九章》、《民国味道:岭南饮食的黄金时代》、《民国衣裳:旧制度与新时尚》、《广东味道》等。
注:本文编辑时有删节!
中国年
就要这个味儿!
《广州旧闻》祝牛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