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妈妈 / 开普饭

作者按：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今天，是我在外地过的第27个春节。对我来说，过年不回家已经成了习惯。可是这习惯之下，包含着母亲多年的付出和无尽的思念。深夜，突然十分想念母亲，翻翻日记，酸楚涌上心头。

兵妈妈

打小学识字开始，我就想写写我的母亲。或是由于自己掌握的词汇还不够多，表达不出对母亲的爱，或是农村孩子天生的羞怯，不敢流露自己的思想，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的作文写过我的老师和同学，写过亲戚邻居，甚至写过村里的一个懒汉，却从来没写过母亲。

可是，母亲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那时，母亲还很年轻，梳着两个羊角辫，衣服不新，但是很板正，上衣还印着碎花。白天，除了村里的一些工作，她还得和别的农村妇女一样去干农活、操持家务，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那时的夜里，总有人敲窗户，那人姐或者姨、姑地叫着，等母亲应了，又一句“孩她娘肚子疼了！”母亲便迅速起床，一通忙活，喊了奶奶过来看着我和弟弟，就跟着来人走了。

娘是村里的接生员，十里八乡都知道。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也不管是邻村远村或是洼里人家，有求必应。那时的冬天特别冷，母亲坐着人家的驴车、马车、自行车或拖拉机，顶着风，冒着雪，老远地赶过去。几年下来，母亲的腿也冻坏了，落下了病根，长年疼。

初中，青春期的我，总觉得母亲这不好那也不好，比不过别人的母亲。人家的母亲有的本事大，有的漂亮精致，有的能说会道，有的……我觉得我的母亲太普通了，没有一点值得我赞扬的地方。

可是，母亲给我做的馒头比同学们的都白，而且劲道紧实得很。那时，我们用网兜把馒头罩起来，放到食堂的大蒸笼上，到饭点取回热好的。由于我带的馒头好吃又好认，所以经常被其他同学抢先拿去，导致我经常饿肚子。后来母亲知道了，拜托在食堂工作的一位熟识的阿姨，请她帮忙开饭的时间，多多关照我。因此在我丢了馒头正沮丧，六神无主时，阿姨总会伸出拿着馒头的手，及时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高中到了在辛店的区一中，同学们家境好的很多，这让我羡慕又自卑。加上长时间不回家，总觉着父母不关心我，心里有些抱怨他们。一次，母亲到区里开会，给我带了吃的。我接过东西，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学校，丝毫没顾忌母亲的感受。

高二的时候，我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了腿，很严重。没办法上课，只好休学在家养伤。夜里，疼得厉害，睡不着觉。母亲每晚都悄悄进来几次，看看，叹着气出去。我听到她抽泣，听到她埋怨，听到她叫父亲去外乡找偏方……后来也正是找到了外乡的“獾油”，才把我的烫伤治好了。

高中毕业后，我没考上大学。母亲一直希望我能有出息，借钱给我凑齐了复课费，叫我报名去复读。我知道自己荒废了三年学业，没打好基础，不想再去读书了，就假装去了学校，回来撒谎说老师不要我。母亲心里大概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说了句“不是爹娘不让你读，以后别抱怨就行”，接受了我的决定。那时正赶上稻子灌浆，母亲叫我到稻田赶麻雀。我觉得丢人，不愿叫村里的青年看见，就哭丧着脸，郎当着干。母亲看到我这样，经常叹气，她知道我的心思。她到二伯家，请他给我找个活干，后来我就到了镇上干起了临时工。12月份，征兵开始了。我想去当兵，就告诉了母亲。母亲觉得我高中文化，到部队可以考军校，不行还可以转个志愿兵，有可能成为更有用的人，就到村里帮我报了名。后来部队接兵的干部也喜欢我，加上体检、政审也顺利，就到南方当兵去了。

今年我已经在部队干了28年，72岁的母亲也于前年辞掉了村里的报账员工作，终于不必拖着病腿东奔西走、上楼下楼，可以在家享点清福了。小村官干到70岁，这全国也没几个吧！

今年“八一”建军节，母亲被区里评为“十佳兵妈妈”。当兵28年，和父母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作为儿子我始终觉得亏欠他们太多太多，多到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自古忠孝两难全。母亲是我坚强的后盾，对我无条件地支持，近三十年如一日。作为一位兵妈妈，她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我懂。她心里的苦楚，我也懂！

不知什么原因，近年来越来越想家，想念母亲尤甚。前几天，重阳节，弟弟发来一个视频，视频里母亲的头发没怎么打理，背也有些驼了，步履也是蹒跚的……母亲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老得那么仓促，那么让人心疼。平时打电话大都是给父亲，母亲也会聊上两句。最近通话的时候，问及母亲，父亲都说她早睡了。思来想去觉得母亲可能身体不舒服，瞒着我。

我放心不下母亲，晚上就打她手机追问情况。

她支支吾吾地说：前阵子生病了，头晕，血压有点高，耳朵也听不见，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工作分心。

又说：你弟弟带我去医院看了，现在好多了，还参加村支部政治学习了。过几天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要召开了，还要去学呢！党中央要开大会，你们部队任务重，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别老是惦记着家里！

挂掉电话，我潸然泪下。我极少陪伴左右的母亲啊，不管什么情况下总是为我着想，为部队着想。她把儿子培养成了国家的儿子，把自己的思想和格局也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这就是我的母亲，如千千万万的母亲，那么平凡；又如千千万万的兵妈妈，那么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