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被鲁迅骂作“肮脏”,身价从不受影响

1934年,3月29日,40岁的梅兰芳喜得贵子(梅葆玖)。

虽然梅兰芳一生有9个子女,但是发妻所生一子一女,早殇;梅兰芳和第二个妻子福芝芳生育了6个子女,大多夭亡,只有三个长大。

如今梅兰芳已到不惑之年,又有了儿子,非常难得,自然欣喜不已。

梅兰芳遇到喜事,民国文化界名流纷纷到场道贺。

但是这些人中,却没有看到鲁迅的身影。

众所周知,鲁迅1927年9月起就住在上海,直到去世都没有搬走。

梅兰芳1932年从北京迁居上海,跟鲁迅同城而居。

可是二人却势同水火,可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呢,因为鲁迅早在十年前就跟梅兰芳结下梁子。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一日,鲁迅挥笔写下那篇著名的《论照相之类》,挖苦了中国戏剧舞台上的男扮女装现象,直言不讳地说: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

“因为从两性来看,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像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

文章中,鲁迅用辛辣的笔法讽刺道说,中国京剧的男扮女装,让林黛玉走样了。

没有看见“黛玉葬花”的照片的时候,是万料不到黛玉的眼睛如此之凸,嘴唇如此之厚的。我以为她该是一副瘦削的痨病脸,现在才知道她有些福相,也像一个麻姑。

文章还指名道姓点出了梅兰芳的名字:

“然而只要一看那些继起的模仿者们的拟天女照相,都像小孩子穿了新衣服,拘束得怪可怜的苦相,也就会立刻悟出梅兰芳君之所以永久之故了,其眼睛和嘴唇,盖出于不得已,即此也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

鲁迅的意思是说,曹雪芹妙笔之下婀娜多姿、楚楚可怜的林黛玉,在梅兰芳主演的《黛玉葬花》里,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叫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鲁迅的这篇文章,发表在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二日《语丝》周刊第九期上,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梅兰芳不但有所耳闻,而且记忆深刻。

从此,一代文学大师和京剧大师算是结下了仇怨。

如今,梅兰芳家里添丁,鲁迅自然不会去道贺,梅兰芳也未必欢迎。

可是后来鲁迅还是送去了不同寻常的“礼物”,只是梅兰芳收到后心情更加不爽。

鲁迅是在当年11月1日,给梅兰芳送去“礼物”的。

这礼物就是一篇文章,题目叫《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于11月1日和6日分成上下篇发表在《中华日报·动向》杂志上。

笔名是“张沛”。

跟十年前的文章比,鲁迅的意见更加尖锐,语气更加尖刻。

通篇文章都在讽刺的梅兰芳在艺术上追求所谓的“雅”,而将曹雪芹笔下的主要人物林黛玉给演走样,甚至演砸了。

鲁迅在文章中表示,自己讽刺梅兰芳,并非贬低京剧而是看不惯男扮女装。

他在文章中写道:

“梅兰芳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是俗人的宠”。

鲁迅这篇文章中毫不掩饰地揭批梅兰芳的俗:

“他未经士大夫帮忙时候所做的戏,自然是俗的,甚至于猥下,肮脏,但是泼剌,有生气。待到化为‘天女’,高贵了,然而从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怜。看一位不死不活的天女或林妹妹,我想,大多数人是倒不如看一个漂亮活动的村女的,她和我们相近。”

在鲁迅看来,梅兰芳横竖都是不对,不追求雅的时候“猥下,肮脏”;追求雅的时候则“死板板,矜持得可怜”。

文章发表的时候,虽然署名“张沛”,但梅兰芳也不难猜出,因为那样的笔法是鲁迅独有。

不过在当时,梅兰芳也只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1936年6月,《花边文学》出版,梅兰芳就坐实了骂自己的人。

因为《花边文学》是鲁迅的一部杂文集,收录了鲁迅在1934年所写的61篇杂文。

可以想象,梅兰芳得知鲁迅骂自己时候的心情。

十多年前,鲁迅就开始骂自己,而自己一直骂不还口。

可是鲁迅依旧“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找茬”,叫人如何能释然?

1936年10月,也就是《花边文学》出版4个月之后,鲁迅逝世。

鲁迅是文化名人,他的去世是件大事,上海文化界名流悉数到场,为鲁迅举办盛大的葬礼。

但近在咫尺的梅兰芳,并没有到场吊唁,也没有任何表示。

其实其实即使没有这次过节,梅兰芳也不会对鲁迅的去世有所表示,因为1924年鲁迅的文章已经伤害了他,他已经“刻骨铭心”。

1933年,英国剧作家、192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萧伯纳到访中国,2月17日在上海逗留。

在此期间,上海的文学界和戏剧界头面人物都参加了由宋庆龄为他举办的欢迎宴会和见面会。

鲁迅不但出席了在宋庆龄家举办的欢迎午宴,而且还出席了当日下午在世界学院的见面会。

梅兰芳虽然没有出席了上午的宴会,但是参加了下午在世界学院的见面会。

见面会上,两人肯定要碰面的,因为出席的人并不多。

但是二人形同陌路,谁也没有跟对方打招呼。

鲁迅对男扮女装演戏一向看不惯,也不喜欢京剧。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像今天的年轻人,有人爱看韩剧,有人爱看日剧,有人对美剧情有独钟,有人对京剧和话剧一往情深一样。

关于这一点,鲁迅在1922年发表的小说名《社戏》中就有描述。

鲁迅在文章的前半段讲道,自己一辈子就看过两次京剧,印象都不好:

“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9点多到10点,从10点到11点,从11点到11点半,从11点半到12点……”。

很多人对此不解,鲁迅进攻的矛头大多对准反动军阀和买办官僚和他认为的无耻文人;对梅兰芳一个唱戏的,鲁迅为什么会一反常态进行口诛笔伐?

其实鲁迅这篇文章并非完全针对梅兰芳,而是在表达对戏剧的一种观点。

这种观点就是,戏剧艺术应该面向大众,不要总是取悦权贵,被“士大夫据为己有,罩进破璃罩”。

不过在梅兰芳看来,自己很冤,没有从政,没有招惹谁却三番五次被指名道姓“骂”。

其实鲁迅对梅兰芳本人没有什么恶感,充其量他只是对京剧男扮女装这种现象表示反感。

鲁迅先生又曾用“苗挺”一个笔名写了《莎士比亚》一文(见《花边文学》),来替梅兰芳抱不平:

其实梅兰芳还没有动身,施蛰存先生却已经指定他要在“无产阶级”面前赤膊洗澡。这么一来,他们岂但“逐渐沾染了资产阶级的‘余毒’”。

当时梅兰芳要去苏联演出“贵妃醉酒”,文学家施蛰存表示反对,说梅兰芳此举是“文学的丑态”。

鲁迅看了施蛰存的文章后挺身而出,撰文为梅兰芳辩护。

但是,梅兰芳是个演员,不懂政治也不懂杂文,对鲁迅的言外之意没有去仔细分析,也没有时间去分析。

他对鲁迅的态度只有四个字:

永不原谅。

1949年之后,梅兰芳曾经担任中国文联副主席。

那时候,每年都要举行纪念鲁迅诞辰和逝世纪念日的活动。

梅兰芳不是借故缺席,就是在会上以沉默相对,从不发言。

梅兰芳和鲁迅夫人许广平都是全国政协常委,经常在一起开会、聚餐、合影,可以说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是梅兰芳跟许广平从不交谈,没有任何私交。

叫人感到奇怪的是,被鲁迅骂过的人,建国之后留在大陆的,大多比较狼狈,唯独梅兰芳风光无限。

早在1946年,国共和谈破裂,周恩来曾经在上海待过一段时间。

他在朋友家中专门会见过梅兰芳。

上海解放前夕,中共又委派夏衍、熊佛西在周信芳的陪同下在梅兰芳的住处拜会了他,希望他留在大陆。

建国之后,政府给了梅兰芳很高的政治待遇,让他担任文联副主席、戏曲协会负责人和政协委员。

不仅如此,梅兰芳的经济待遇也非常高。

50年代,毛主席的工资四百零四块八,梅兰芳本来是自由职业者,演一场拿一分钱,1956年公私合营改成月薪,梅兰芳主动降薪两次后仍然高达2100元,是毛泽东工资的5倍。

1962年8月8日,即梅兰芳逝世1周年之际,为了纪念这位京剧大师,中国邮电部还专门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共8枚。

包括梅兰芳的1张肖像和7个剧目,均为色彩鲜艳明丽的色粉画。同日,发行了同图无齿邮票1套8枚。

这说明,梅兰芳并没有因为被鲁迅指责受到冷遇,反而继续走红。

如今鲁迅已经作古快百年了,梅兰芳也去世也整整60年,他们的恩怨已经随风飘逝,永恒的只有他们的名字和背后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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