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河流


“又在下雨,他妈的!”我站在楼道门口,脑子里想着刚才激荡的演出,我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与一个温婉姑娘的青睐。美好就被这暴雨横生打断。

彼时,我穿着被崇敬的衣服,仅仅学了一句高尚的格言便使自己的名字留在了那登堂入室的高台上。我知道台下的观众被强迫着一呼百应。就在这同样装饰华美的酒会里,我得意地自称自己是一个诗人。

在所有文学文体中,没有比诗歌的创作者更高尚的东西了。我为了准备几首具有情感渲染的诗歌,找来了如今大数据大机器时代里一个机器人写的诗歌。有很人夸耀着诗人之死,我说即使这个机器人拼接地再好,没有情感河流的滋润也是惘然的。而我就是要把这安全机械的诗歌强加在我的头上,用以显示我高超的技巧与充溢的情感。我被几个会场上的人故意拥簇着登上高台。我高声吟咏道:

我要求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当下最好的结局。我身在这异乡,我也从未留恋故乡。有人说故乡与异乡,是福与祸的对比。人死亡之时,被上帝要求客死他乡,被故乡要求落叶归根。而我只要求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台下的少女,妇人,老妪都在尖叫。“我要亲吻你的脚趾。”一个少妇激动地呐喊道。

我感到胃部一阵不适,口吐白沫,即刻倒地。众人中有一个老妇人高喊道:“他中毒死了!”众人围拢过来,一阵阵欢呼。有一位妆容艳丽,个子很高的女人高呼道:“他死于了自己的理想了!”

由于过于激动与紧张,导致我的胃部一阵抽搐,我感到一阵阵恶心。旋即,我吐出了我今天早上的牛奶和面包。现场一阵慌乱。一个姑娘高喊道:“他演得太真实了!”随后,我冲入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瞬间煞白的脸,我感觉我演砸了。

我佯装镇定的走出来,众人高声呼喊和鼓掌。我直了直我的腰,显得一派现实型表演大师的风采。我拿过话筒说道:“很明显,我的理想被我从嘴里吐出来的这一幕是建立在折磨我自己的基础之上。为此,我专门在昨天吃了不干净的食物然后在一个阴冷的房屋里睡了一晚上。我把我胃部的幽门人为的给关闭了。接下来,我还要表演口吐胆汁,而这代表了深层次的理想破灭。不过,我感觉我现在要马上去一趟医院了。”

随即我跑了出去,身后的观众依然在鼓掌。于是,我就被这暴雨给截住了。我躲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又呕吐了一次。“妈的,还止不住了!我他妈没带伞啊。”我拿出了手机准备滴滴打车。就在此时,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的阴影。

“你没事吧,赵明。”刚才那个高个子姑娘在我身后说道。

我回头,带着狼狈的眼神。用卫生纸堵住嘴说道:“没事。”

“你为了这演出真是殚精竭虑啊。”她笑着说道。

“是啊。我为了开创一种新的表演方法可谓是拿身体在做赌注。”我强忍着呕吐感说道。

“那你现在为了你这新式的表演方式要去医院治疗了吗?”她再次笑着说道。

“当然。表演归表演,我还是得去医院用药液把我胃部的幽门再次打开,否则这胆汁找不到出口,就他妈往我嘴里走。嗯……不好意思啊,我骂人了。我应该用'他妹的’作为情绪表达词。”我说完后,忍不住又吐到了白色的塑料袋子里,早上的牛奶和面包已经吐完,现在是胆汁了。

“我吐出胆汁了,那些观众还在吗?我要为他们展示我吐的胆汁。”我转身对她说道。

“你到现在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呢?”她再次笑着问我。

“我没有逞强,这叫表演的艺术。你知道卡夫卡的那个'饥饿艺术家’吧。这是一条表演的线路。”我再次强忍着呕吐感说道。

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大门口。“我网约的车到了,我要赶去医院了。”

我刚要冲入这暴雨中,她说:“我陪你吧,好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上车吧。”

坐上车后,我从书包里摸出了一粒吗丁啉,没有水,用唾沫咽了进去。这个药片可以暂时缓解我的呕吐感。我缓了缓神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不好意思啊,虽然你我同在一个校园,但是我独来独往习惯了。”

“你就叫我白雪吧。”她说。

“你的名字?”我说。

“你怎么这样问我呢?”她说。

“一般自己介绍都是以'我叫’开头。想必这是你的笔名吧?”我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笔名,不是一个淘宝什么的网名呢?”她道。

“谁会以淘宝的名来介绍自己呢?”我笑着道。

“也是啊。那你也写小说吗?”她道。

“我一般向他人介绍我是一个诗人。”我道。

“这不是你刚才演出的人物的台词啊?”她道。

“是啊,我演的就是我啊。”我道。

“那你的理想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喽?”她笑着说道。

“现代的死人都火化了。那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吗?”我道。

“那不是还有骨灰盒吗?”她道。

“人已经被烧成了渣滓,灵魂都没有栖息地了。”

我说完“渣滓”二字,又感到一阵呕吐感非常强烈,我赶快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塑料袋子,呕吐了4次。期间白雪用手拍着我的背部。我心里想着:“她的母性被我的呕吐给激发出来了吗?”

我用卫生纸擦了擦嘴说道:“我如此难堪的样子被你看到,实在是感到很尴尬啊。”

“其实,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有一个瞬间定格在我的脑子里。就是课间活动的时候,你站在教室后排看着窗外,而教室里一片嘈杂之声,你是那么的静。我欣赏着你的那一刻。”她说。

医院到了。我下车,依然是暴雨,还好有她为我撑伞,我的心情没有跌落到谷底。这是一份偶然的庆幸。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着液。我问她;“你之前说的欣赏距离喜欢有多远?”

她说:“隔着一个喜马拉雅山的距离吧。”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有微微的失落,然后就变得平静了,再然后又变成了庆幸。

“那喜欢与爱也隔着一个喜马拉雅山的距离喽?”我问她。

“不,它们只是隔着一条河流,或者只是外面的这一场暴雨。”她说。

“这是为什么呢?”我奇怪地问道。随手整理了一下输液的塑料管,我感到我的右手手背冰凉的很。

“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喜欢,然后通过一些小事,两个人就变成了爱了呗。”她说。

“那是什么小事呢?”我问道。

“就像赵本山的小品里,可能就是那一张破船票或者那个薅羊毛的像葛优一样的羊吧。”她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啊。”我看着输液瓶说道。

我输液期间又吐了两次,什么都吃不了,吃进去又吐出来。期间她把她书包里的馒头片之类的零食给我吃,还出去给我端了一碗粥。在输液输完后,我说:“谢谢啊。”

“没有什么的。你这3个字像是赵本山小品里的范围啊。你这个毕业的演出让我看到了静止的你的另一面。哦对了,我有2个礼物要送给你,一个是我旅游的时候买的笔筒和一个小玩偶。”

就这个笔筒与小玩偶我和白雪又聊了很久很久。期间我又吐了两次。

离开医院,我们又同坐一辆车。车停在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后面了。

这暴雨中的红灯显得格外刺眼。迎面投射出的平行的车灯也一样刺眼。地上溅落的水滴声音感觉很重很重,反弹后高高跃起。一个中年女人一手推着自行车把一手撑着雨伞。

自行车后面夹着刚从超市买出的一大堆东西。里面的一大卷卫生纸已经被淋透了。女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脸色平静,眼神荒芜,在路过十字路口时仪态从容。缓缓地略过这辆黑色轿车。

那辆黑色的轿车就在我和白雪坐着的出租车前面。黑色轿车里的司机等待着这个中年女人缓慢的路过。交通信号灯已经变绿了。那司机依然在等待,等待这个女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出租车司机与后面的汽车都在按喇叭,有的甚至冒着窗外的暴雨伸出头来大骂。有些人意识到雨水浇了一头,迅速地缩进了车里。然后喇叭声更加频繁。而前面的黑色轿车里的司机依然在望着女人消失的路口。

出租车司机不顾大雨,下车去敲那司机的车窗。司机意识到了,然后开车走掉了。出租车司机回来后,诧异地说:“那男人满脸的泪水哎。”

白雪说:“我想那男人似乎认识那个买了一大堆东西的推着自行车的女人吧,你说是吗,赵明?”

我只是点点头,而已。

这大雨又大了。

我转过头,给白雪依着这一幕讲了一个故事:“



我想着女人艰难地回到了楼房的门口,艰难的掏出来钥匙,把车上的一大袋子东西放在楼道门口,转身一手撑着伞一手将自行车推到车棚里。女人全身湿透了。准备把自行车骑到车棚子里。存完车子,撑着伞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女人后方缓慢地驶来。那是一条令女人熟悉的平行的车灯。女人背对着这车灯。她眯着眼睛,感到非常刺眼。后面的黑色轿车忽然开得异常缓慢,似乎在等待这个女人消失在雨夜那拐弯处的巷子里。

开车的就是刚才的男人。男人把车侧方停在墙边,惯常掏出了一只烟,点火,烟头在这暴雨之夜没有路灯的小区里显得异常突兀。烟气在车里围绕着,男人用力关掉车载音响。他使劲儿地抽了几口烟,把烟蒂弹到车窗外。雨水迅速盖灭细弱的火苗。

女人这时走到了楼道口。她这时将雨伞收回,用力地甩了几下伞上的雨。正准备提袋子上楼时讶异地才发现一大卷卫生纸被雨水浸透,沮丧的神情立刻爬上了脸,旋即转入了微笑。

她看着这一大袋的卫生纸,欲言又止。

女人把这一大袋子水纸故意立在楼道门前,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看到。

这时男人终于把第三根烟抽完了。拔掉钥匙,开车门,锁车,漠然地走在暴雨中,任凭雨水敲打、浸透他整个衣服和身体。他走得很慢,似乎故意让身体被这暴雨浇透。他用钥匙打开了楼道门,看见地上躺着一大袋子被雨淋透的卫生纸。他皱了皱眉毛,嘴边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而这微笑里隐匿着巨大的空洞。是的,这个男人的微笑是空洞的微笑。

随即,男人发现了这一大袋子里最底下有一小卷纸还处于半湿状态,迅速把袋子撕开,溅了自己一脸水,掏出这卷半湿的纸用力地往地上甩水。

他看了看这半卷卫生纸,欲言又止。

女人终于回到了家,穿过客厅走入了最右边的卧室,狠狠地拉住了遮挡客厅的窗帘,迅速脱下衣服,用刚才从卫生间拿出的毛巾草草地擦了一遍身体,顾不上去洗澡就匆匆跑出去厨房做饭去了。

这时男人拿着半湿不干的纸回到了家。见一个女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大约知道今天儿子要从学校回家里来。他看了一眼炒菜的女人,女人匆匆瞪了一眼这男人略过的身影。彼此间默契地回避着各自的眼神。

男人把这纸放在了最左边的卧室的暖气上烤着。径直走向了卫生间,简单地收拾了洗漱用具,拿着一把没有伞把的长柄烂雨伞走向了门口。他又瞥了一眼女人,她正在洗碗。有一堆碗是他昨夜吃完的,放在厨房池子的另一个里一直没洗。男人心中略过一丝悲哀。他离家要去不远处的洗澡堂。因为明天有一个朋友的婚礼要去。他没有计划要洗澡,但是因为厨房被女人占着,他临时决定了这件事。而洗澡与明天的婚礼的联系给了这个男人心里一点点安慰,虽然这婚礼并不是他的。而他钟爱于参加婚礼这件事,说是钟爱,不如承让这个男人欢喜某些愉快的瞬间吧。

女人又一次瞪了一眼略过的男人的身影,自言道:“他妈的。”女人看着洗碗池子里这个男人不洗的碗,又骂了一句:“妈的。”女人的年岁也到了参加朋友儿女婚礼的时段了,每次她想邀请她的儿子一起去参加婚礼时,儿子都拒绝了。这个女人看着水龙头的水发了一会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儿子如此讨厌婚礼这件事。女人笑笑说道:'他依然是一个孩子啊。孩子啊。’

就在此时,女人的儿子回来了。”



我说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后,白雪的家到了。她说:“要不去我家坐一坐。”我一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了。我讶异道:“这哪能啊?多尴尬啊?”

白雪的眼神似乎有些许失落,但还是微笑地说道:“你这个故事是你准备写的下一部小说吗?”

“我再次强调一下,我对外宣称我是一个诗人。”我说。

“那这故事是你现想的吗?”她问我。

“不,我想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根本无需去细想。”我说。

白雪下了车,带着微笑左手向我挥了挥以示再见。

我移到了白雪刚才做到了位子上,向司机说:“去光明路。”

夜已经非常浓重了,雨已经基本停歇了。我望着匆匆而过的景与人,心中感到阵阵失落。这时我手机里收到一条来自白雪的短信:“等你胃好了,我请你吃火锅吧。”

“好啊,那就一个星期后的周五吧。”我回复道。

回到家,我在深夜的2点59分,我被一声梦呓惊醒,伴随着一阵阵呼噜声。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眼,我瞬间毫无睡意。记忆中的闸门洞开,瞬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你生性敏感,自尊心很强。换句话说,你还没有长大。所以你与爱恋会异常遥远。”

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白雪姑娘在火锅的另一头也是如此说着。

曾经,我与她对坐在火锅前。我问她:“你的单身源自于什么呢?你说我的敏感,但我发现,你要比我严重的多。”

她正在夹锅中的一块豆腐。这豆腐在我说出这句话就被她夹碎了。她忽然眼睛里有了泪痕。她放下了筷子,慢慢地说道:“



我家的小区很大,我那年6岁。我与小区里的一个小男孩玩得很好。那种情感,没有青梅竹马。只是一种玩的来。他玩什么,我就跟着玩什么。他比我大一岁,与院中的几个孩子总爱一起踢皮球。我也加入了。某一次,皮球被踢进了一个围墙外的旧房子里,皮球是从那房子的破玻璃里飞进去的。他们争论谁去取。我看着他们的争论,忽然都沉默了。另外几个男孩把眼神看向了那个男孩。男孩会意了这样的眼神。

他爬在围墙上,竟然举高临下地看着我,竟然给了我一个飞吻的动作。我愣了一下,喊到:'赵明,加油啊。’不知道他听见与否。他一跃而上了窗框上。他吼道:'我看到皮球了!’他扭头看了我一言,就在这一恍惚,他跳了下去。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跳下去的,而是滑落的。他就这样摔死在了那间破烂的旧房子里了。如果那一天没有我的存在,他把球取回来会享受短暂的英雄般的欢呼。但正因为他看了我一眼,分了神,摔死了。

后来的后来啊,我见到过很多很多男孩朝我飞吻,去法国英国旅游时,也有很多外国的男人朝我飞吻。国内的酒吧那些男人的飞吻动作非常蹩脚。我看着都非常恶心。

后来,我只要认识姓赵的男孩,我的心就咯噔一下,好感会突然上升。这就是我为什么欣赏你的一个原因,因为你与他的姓名竟然一样。那个男孩的死与我的关系有多大呢?这体现在我后来对姓赵的男人的好感中日渐浓重的滋生,而如果他不经意间朝我飞吻,我甚至可以当晚就把我自己献给他。你知道这种诡异心理是不可名状的一种忏悔吧?”



她说完,火锅的水已经见底了。我示意服务员加点水。就在火锅的水再一次变满后,她试图寻找刚才夹断的那个豆腐。我说:“不好意思啊。我吃了。”

她无奈地看着我,说:“你要不要考虑先爱上我呢?”

她说完这句话,我把筷子上的肉掉在了桌子上。我凝视着窗外的车流,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转回头,发现他正在吃豆腐。我喝了一口可乐,说道:“你的敏感来源于你内心深处这一段荒诞的童年往事,而我,没有确定来源。如果有,18岁前源自于高考制度,18岁后,源自于我对我父母婚姻家庭贫困以及金钱的理解。高考前,我认为恋爱会耽误学习;高考后,我试图向一个暗恋的姑娘表白,我们差一点就在一起了。'这一点’就是我不愿意主动向前一步,我在怕,我在怕我的时间与金钱不是我自己可以任意支配的。我在怕一些我们共同同学的眼神。我在怕我们的争吵与妥协。我不敢担任责任,所以你知道了,你说的很对,我还只是一个孩子。”

“但,哪一个男人之前不是一个男孩子呢?哪一个女人之前不是一个女孩子呢?”她的反问我无语反驳。

我说:“因为害怕开始,所以拒绝了一切可能。这是诗人顾城曾经的诗句,与他最终始终是一个男孩子的悲惨结局是否与你那个男孩子的死一样的荒诞呢?因为我日趋敏感与浓重的理性,我的身边也就集聚了很多如我一样的姑娘。所以如果感情是冲动的,那我的身边就永远是平行线。我怕妥协,她怕争吵,所以我们都害怕了开始,拒绝了可能。我们这样也好,我们只不过在等待着岁月催我们老去之时,似乎有意在完成一个《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故事。”

“你说到了你的家庭与父母的婚姻?”白雪打破了寂静问道。

“你记得我们从医院到你家路上我给你讲的那一个故事吗?”我说道。

“当然记得。”她道。

“因为那个故事是真的。”问道。

“你把你父母的故事按在了那对男女身上了吗?”她问道。

“不,那就是我的父母。”我道。

“啥?”白雪疑问道。

“那个开黑色汽车的男人与那个推自行车的女人就是我的父母。”我道。

“啊?”白雪讶异地问道。

“嗯。”我点头沉默。

“那为啥他们相遇的那么巧?为啥买东西时他们不开车一起去?为啥他不开车窗喊她赶快上车呢?他们为啥……”白雪疑问地碎嘴。

“你的为啥如此之多,这句句的疑问里我似乎望见了我未来的婚姻。我明晰地知道他们的生活只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但问题就在这泾渭分明的生活中,我们不可能活得黑是黑,白是白啊。”我说道。

话语于此,我们彼此都沉默了很久。

一阵敲门声,我猛然惊醒。

“您好,美团外卖。”门外道。

我忽然意识到我点了外卖后我又睡着了。这准确的说是如今金拱门的快餐。

快餐员开门吓了一跳,他说:“你怎么不开灯啊?”

“不好意思,我又睡着了。”我说。

后来我后悔我把“又”这个字说给了一个如此陌生的人。他根本不懂“又”字里的情感色彩,也就是在这一刻,我巨大的孤独感将我埋葬,瞬间我的食欲全无。凝视着这份快餐,我枯坐了很久。

我想:“我的敏感在于我们都在原地等待,从未奔跑也从未感性,从未冲动也从不会不去等待。我们把等待看成了一种仪式,这仪式具有瘟疫的属性。敏感是瘟疫,而我的敏感是否是虚假的呢?虚假的瘟疫与瘟疫哪一个是灾难呢?化妆了的脸成为了顽固的面具。虚假的瘟疫成为了真正的瘟疫。我的故作深沉成为了久远的戏剧,我的信仰在我写了如此多的文章后依然单身。我把核心的责任赋予了滋生的敏感。我在等,而年轻的莎士比亚却告诉我:'生活吧,听信我的话,别待明天:趁今天就把生命的玫瑰摘下,给她吧。’”

又一阵子敲门声,我母亲回来了。母亲见我点了外卖,不开心地说道:“又点外卖啦,你就这样吃吧,都是不干净的!”我听到了“又”字。

我妈忽然惊奇道:“咱们洗手池下面长了一个蘑菇哎?”

我说:“啊?”

前不久,我与母亲吃火锅,母亲透过锅中的热气担忧地说:“你要结婚应该是35岁之后吧,现在的你依然是一个孩子。”

我说:“万一我40岁还是个孩子呢?”

“反正这是你自己人生的路,你自己把握就好。”母亲喝了一口茶水后说道。

我将手机屏幕盖下,尝试入睡,也艰难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就像人期盼着自己成熟与长大,等到老态龙钟时赋予自己“余忆童稚时”的权利。

于此,我断定了人人所谓的敏感,而非生来就是,它慢慢滋生,像是你家洗手池下水道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慢慢长出的蘑菇。你有一天会忽然惊奇地发现它长的好大好大,与市面菜市场上的蘑菇完全不一样。它银黑色,象征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敏感。但多年后你偶尔会想起这个令你震惊不已的蘑菇,那时的你会说:“这只是一个蘑菇而已。”

蘑菇慢慢的长大,就在你数次忽视与数次被生活琐碎摧枯拉朽般折磨的时候。它大到你必须专门腾出一个时间来用尽气力去铲除它。下水道因为疏忽打理,恶臭无比。偶尔会爬过鼠妇,小鱼虫,甚至是钱串子,蜈蚣,蜘蛛,更甚至是老鼠。你会突然间惊讶甚至恐惧,这还是你当初精心挑选地下水道与费力装修的卫生间吗?

这卫生间就是你的梦。你的梦里为什么有如此之多的爬虫,它将你清醒时的所有崇高,理想与爱恋都变成了这一个又一个的爬虫。如果你不管,它就暗自滋生着。

于是,我就看到了:

公交车上,有情侣在偷偷亲吻;在落叶知秋的季节里,情侣在枯木下相拥;在地铁上,情侣挤在一个座位上,肆无忌惮地拥抱着;在冬日的雪地里,情侣穿着像熊大熊二一样,臃肿地轻吻着,是的,轻轻的,他们怕嘴唇被忽然粘连住……无处不再。

就在这些滋生的瞬间中,我的心被撞散了。我开始爬在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捧起一堆雪花,眼光在公交车上的广告牌上,在地铁里手环上的淡淡地划痕中……我开始凝视的东西是否就是我滋生敏感的那一条条无尽梦里的爬虫。

这蘑菇必须被铲除,但那蜈蚣一百多条的脚开始变长,突然向我袭来。我极力反抗,用我手中的铲子铲断了它。一半坠落在地上,挣扎着,另一半,飞到了我的脸上,爬进了我的耳朵里,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满头大汉地惊醒,房间黯然,对面的窗户里黑暗与灯光对半,一个个家庭开始在厨房里忙碌。我拿出了手机,亮光刺破了黑暗,刺的我的眼睛睁不开。我瘫软在床上,肆意地抻着懒腰,那只是一个梦。

窗户忽然被风吹开,冷气冲入家中,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情感在僵化。我总在怀念着曾经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撒尿的童年,身上暖洋洋的。

四季有着轮回,来来往往中,衣服越来越华丽,表象在抽搐,我的灵魂停在我的身边,与我并立而行。他试图嘲弄我的影子,而我漠然不语。



我又在赶往另一个酒会,一场新的演出正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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