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夫妻的心酸一夜
依我看,
越是没素质,
越爱窝里斗,
格局小得可怜,
活该一辈子受穷!
文/婉兮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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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是由一个排班表而起的。
订单激增,但加班与加班是有区别的。有人只在每天下班后多熬几个小时、有人周末加一天、有人则两天都得待在流水线上忙碌。
自然,薪酬也会随加班时间不同而有所区别。
而排班表,则是由组长来决定的。也就是说,她能够直接决定谁挣多、谁挣少。
组长是个精瘦的北方女人,说话口音很重。于翠巧初来乍到,性子又有些拧,并不屑于对这小小的上司献媚讨好,平日只埋头干活,既不会时不时买些水果零食请组长,也不会见缝插针拍上一两句马屁。
结果,双休加班的人员名单中,并没有“于翠巧”三个字。
她找来找去,既疑惑又焦虑,慌忙跑到组长面前询问。毕竟少加两天班,就意味着少了一笔收入。
不多,但于翠巧舍不得放弃。
组长正在喝水,眼皮低垂在水杯前,懒得正眼去瞧于翠巧。
“对,周末加班你不需要参加了。”
“为什么?”
于翠巧又急又气,音调不禁提高了些,眼中的焦虑被情绪催发,隐隐有些不忿的样子。
组长这才慢悠悠抬起头来:“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这句反问暗带挑衅,神态里的傲慢亦清晰可辨。很显然,组长在借机炫耀自己的权力:瞧,你能不能挣钱,都在我一念之间。
于翠巧愣住,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对方未曾挑明,她也不敢直接撕破脸,无奈,只得挤出个笑脸来,把腰也放低了些。
“组长,我家里困难,小孩等着钱读书,老公也是个没出息的。大家都是女人,你通融通融,我一定记你的好儿。”
说话间,于翠巧已有些低眉顺眼的模样了。
她本不屑于讨好什么组长,在她看来,组长不过比自己早来几年,工龄长、手更熟练些罢了。这类活计只考验细心程度和熟练度,假以时日,自己未尝不能越过对方去?
可一想到少挣的票子,难免又抓心挠肝地难受。所以最后还是说服自己,看在钱的份儿上,低一低头。
不过,事情并未按预期发展。
组长将她看了几秒钟,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你是新手,不够资格。”
“可是,比我还晚来三天的那谁,对,你表妹小范,不也在加班名单里?我知道我还有点慢,但我也跟着一起干,不就早一天完工、早一天交货吗?”
她强压着怒气,言语依旧客气,但那种谦卑的笑容已消除殆尽。
组长却忽然恼了。
她将水杯狠狠一放,弄出不小的动静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偏袒自家人?我故意刻薄你?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语调和神态一上来,立刻唤醒了于翠巧骨子里的“泼妇”基因。
自然是不肯示弱的:“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告诉你,不好使!尊重的喊你一声组长,其实你不也是个打工的,神气个什么劲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起来,但很快就发现,双方的语言表达都跟不上心思的转换速度,所以干脆你推我搡,直接动手打起来。
依旧是村里那一套。
扯头发、扇耳光,嘴里问候着对方的十八代祖宗,个个都声嘶力竭,试图在音调和气势上压过彼此。
很快,看热闹的人聚拢来了。
不过,激战双方都没觉得羞耻,反而因此而越战越勇,活脱脱就是两只乌眼鸡。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有人劝架、也有人冷嘲热讽火上浇油,试图闹出更大的动静,好为苍白无趣的打工生涯,增加些略带龃龉的色彩。
不过,始终没人上前拉架。
直到主管踏着高跟鞋匆匆赶来,以两米八的气场将二人臭骂一顿,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你们两个,都是女人,都是打工的,就不能相互体谅吗?依我看,越是没素质,越是窝里斗,格局小得可怜,活该一辈子受穷!”
主管的话不好听,于翠巧却猛地一怔,似悟到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儿,却又不能准确将这种体会描述出来。
那晚回到出租屋,她蔫蔫的,无精打采对丈夫讲了事情经过,而后满脸疑惑道:“主管说我们格局小,难道这么吵一架,就是格局小了?我有点不明白,明明是组长在欺负我……”
讲到这里,又顿了一下,似乎再说下去,自己的格局还会继续往下降。
许安却懒得思索:“什么格局不格局的?我听不懂,有钱赚就行了呗!不过说真的,如果你不开心,不如我们一起回家好了。老婆,我觉得这大城市,也没什么好的。”
他的脸色忽然黯然了些,头也重重往下垂。刹那之间,转变为一个霜打的茄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注意到丈夫情绪低落,于翠巧心中忽又一震,慌忙擦了自己的泪,转头去安慰丈夫。
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兴冲冲闯入的城市,未必就是处处黄金、处处机遇的好地方。它也会排斥贸然进入的每一个于翠巧和许安,居高临下说一声,我不欢迎你们。
许安说,他被业主骂了。
是一个大妈。
取快递时,将整整齐齐一堆快递弄得乱七八糟,脚下挡了道的,更是不由分说立刻踢开,很有些飞扬跋扈的气势。
许安有些看不下去,不由提醒了一句:“大妈,你慢慢找,但不要把东西弄得到处都是。弄乱了,等下我也不好收拾。”
讲话时,他保持着职业化笑容,心中虽有万种不爽,却也不敢在脸上流露半分。
这是入职前,上司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无论如何,绝不能和业主发生冲突!否则,一律按违规处置,轻则挨批评,重则扣工资。
谁知这样一句劝说,却引发了那位大妈的不满。
她转过头来,将许安狠狠骂了一顿:“谁是你大妈?胡乱叫什么?你不过就是条看门狗,谁允许你胡乱叫唤的?”
趾高气昂的,恍若把许安的尊严按在地上擦。
许安只觉双颊一烫,鼻子和眼睛忽然都有些酸涩。若放在老家村里,他会立刻反击,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对方骂到找不着北。
但现在,他不敢。
因为现在的他,被一份工作约束、被每月到手的三四千块钱牵绊,只得低着头默默挨了一顿骂,还要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自然,也不能跟周围同事说。
只能憋了一肚子气下班,本想从妻子身上寻求安慰。谁料妻子面临的,也是类似的痛苦和崩溃。
他有些绝望:“不如回去吧,村里再不好,也不用受这种闲气!”
于翠巧有一瞬间动摇。
进城有一段时日了,但她依旧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虽不曾遭遇白眼和谩骂,但也没受到太多欢迎和客气。偶尔问个路,也可能会看见旁人的鄙夷目光。
虽然也遇到过客客气气的本地人,但总体来说,陌生感和疏离感无处不在。
可若就这么回去,一诺怎么办?
放任她如儿时的自己那样吗?长成下一个“于翠巧”,再将今天的难堪重复一遍?
-作者-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