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活着》:从三个角度来解读这部畅销长篇小说的独特魅力

人是为活着的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活着》,当我们读完这本书中,是否为福贵苦难的一生流泪?看完这部小说,心情压抑沉重,也思考自己人生生活的态度。

《活着》写于1992年,是余华至今为止最为畅销的长篇小说,也是余华的代表作之一,不仅在国内掀起了阅读热潮,在国际上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成为中国文学界的里程碑。这部作品获奖无数,余华也因这部小说于2004年3月荣获法兰西文学和艺术骑士勋章。

而导演张艺谋的电影《活着》,由巩俐和葛优主演,该片荣获第4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最佳男演员奖(葛优)以及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外语片等奖项,正是根据《活着》这部小说同名改编。

这本小说主要讲述了,上个世纪40年代,主人公富贵原来是一个吃喝嫖赌的浪荡子,在赌博中输光了家产,后来经历了不断的历史变迁和家庭的变故,他的亲人却相继离他而去,到最后年老时候只有一头老牛相伴在身边,平静的活着。

余华在《活着》里,用朴实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悲情故事,虽然作品的名称为《活着》,但读起来却感觉从头到尾都被团团的“死亡”气息所包裹。富贵一次次面对亲人死亡,屡次遭受沉重打击,却没有选择死亡逃避,而是在苦难中求生存。或许这就是余华通过《活着》这部小说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一点现实意义:人生命运变化无常,从苦难中寻找顽强活下去的力量。

《活着》这部小说主题内容脱离不了苦难,很多人在解读上多集中于对小说内容研究和人物性格的分析上,在文本叙事形式上的分析评论很少。今天我就换个角度,从文本形式的双重叙事视角、叙事节奏、重复叙事三个方面来解读这部小说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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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叙事视角的巧妙运用

一个故事从什么角度叙述,虽然是一个技巧形式问题,但形式对最终文旨的获得有着重大的影响。可以说, 叙事视角涵盖这丰富的含义,对于小说中情节的开展、情感的表达都占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活着》采取的是双重的叙事视角。

《活着》的叙事结构并不复杂,却十分的巧妙。在叙事上,分为了两个层次:第一层面是“我”这个在市井间游走的民歌采风人;第二个层面是小说里的主人公富贵,通过“我”来讲述自己的故事。

小说的第一叙事视角:去民间采集歌谣一开头引出全文的“我”

小说的故事始于采风人“我”来回顾讲述自己到民间采集歌谣时的所见所闻,其中让他深刻最为深刻的就是一个“富贵”老人的人生经历。在开头他将故事娓娓道来,增强了故事的铺垫,说明了由来,让接下来的故事内容有了根基,也更容易被我们读者所接受和相信。

例如:“这位老人后来跟我一起坐在了那棵茂盛的树下,在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他向我讲述了自己。”

小说中“我”激起“福贵”老人讲述他的故事后,便退居幕后,完全回归了聆听者的角色。这样的一种叙述主体,好处就是缩短了故事本身与聆听者、我们读者之间的距离,让我们更能从小说中感受到富贵老人的内心。

“我”作为第一叙述者,充当着整个叙事的引导者,掌握着小说的走向与小说的节奏。同时在叙事过程中不断现身,发表自己的感想和评论,还时不时地插入一下评论和感慨,起到串场的作用,来推动故事的叙述。

这种视角达成的真实感,如同“我”来讲故事,而读者“你”在听故事,将个人内心的情感同小说中主人公的真实情感尽可能交融到了一起,因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小说的第二叙事视角:“我”即福贵,叙述自己的故事

福贵是小说中的主人公,也是故事的叙述者,他感慨万千的讲述了自己的一生, 通过他的叙述,我们感受到他满是沧桑的人生,福贵老人人生经历了种种苦难。他的浪荡导致父亲之死;被抓壮丁及母亲的病逝、女儿凤霞的聋哑;凤霞送人及有庆之死;凤霞婚嫁及凤霞、家珍之死;二喜和苦根之死,在这五个叙事情节中,一共失去了身边的七个亲人。

福贵老人的讲述看似安详与从容,波澜不惊,似乎我们就坐在福贵的面前,聆听他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这种视角的运用,直接拉近了读者与小说中叙述者的距离。比如有庆死去,写道:“我一遍遍想着他中午上学跑去的情形,书包在他背后一甩一甩的。想到有庆再不会说话,再不会拿着鞋子跑去,我心里是一阵阵酸疼,疼得我都哭不出来。” 看似平静的文字,实则当压抑的情绪碰到这种冷静的文字叙述,情感开关仿佛一下子打开,情感上的共鸣是巨大的。

福贵老人以第一人称叙事视角来讲述,这样处理使故事更具可信性,也避免了前期作品中第二人称叙述的平铺直叙,更容易引起读者的同理心,增强了故事的感染力,深化了小说的主题:活着。

在小说文本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到双层叙事层恰到好处的切换,两者达到了高度统一和默契,增加了小说的厚重感和小说叙事过程中的层次感,人物的形象更加生动鲜活,小说更具有层次感。

简单理解:福贵采用第一人称'我'来进行叙述,叙述的语言非常的真切有代入感,让读者在短的时间内进入到人物福贵的内心世界,获得切身的情感上的体验;同时,在叙述过程中,采风人“我”的适时跳出来,打断了福贵“我”的叙述,以一种画外音的形式进行评析,可以使读者跳出文本本身,在感性认知中融入到理性的反思。

双层叙事结构的两个叙述者不时的交替出现,所营造的叙述风格也迥然不同,形成了巨大的审美反差,让我在阅读这本小说时,阅读的情感也跟随着叙述风格不断地转换,感性与理性地相互碰撞,从而加深了对故事文本有了更多地反思,似乎自己也加入了其中,与两位叙述者进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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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节奏呈现“悲伤'与”温暖“交加氛围

叙事节奏的概念可以这样理解:有事物就有运动,有运动就有速度和节奏。叙事作品中的叙述也是一种运动,读者能感觉它的速度变化,这种变化形成了叙述节奏。叙述节奏是构成叙述特征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因而成为文学叙述学的一个重要对象。

《活着》里死亡是整个小说的叙事主线,我们阅读中会发现,虽然富贵的一生围绕着死亡与苦难,但其中也出现了几次短暂的幸福时光,这种短暂的幸福时光,比如在亲情的描写上,即使家庭成员们在经历种种磨难后,依然能够携手相互扶持。而主人公福贵在回顾性叙事中,提起这些回忆,也让我们感觉到其中温暖人心的力量,这也使文本形成了“悲伤”与“温暖”相互交加的一个氛围,这种悲与暖之间的氛围也得益于精妙的叙事节奏的运用。

其中还有一点,叙事节奏离不开作者对叙述速度的一个控制,在不同的叙述速度的叙事下,所呈现的苦难与温情浓度均不一样。这个节奏也离不开“叙事中断”体现,即在故事发展的高潮处戛然而止,一方面形成有节奏的停顿,另一方面又起到了转移的话题和视线,冲淡了情绪的感性宣泄。

比如在《活着》阅读的过程中,可以发现,每当福贵叙述完亲人的死亡后,就会中断接着插入了采风者“我”的叙述,取而代之的往往是温暖闲适的舒适画面,可以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可以是农忙时的田埂,也可以是田边的一轮红日。

这样“叙事中断”设计的好处是很好地调整了文本的阅读节奏,使读者从悲伤的场景中抽离,转移了我们读者的注意力,也让人感觉意犹未尽的增加了想继续阅读下去的欲望。

《活着》中,福贵亲人的死亡是伴随着小说的情节发展,一个紧跟一个,将人带入了一个悲伤、怜悯的情绪中,好在也有一些温馨幸福的片段,不管时夫妻间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家人间的温暖浓厚的亲情,还是福贵与春生质朴而温暖的友情,这些幸福的瞬间虽然短暂,却成为福贵苦难人生的精神支撑。

整部作品里的叙事节奏,福贵所经历苦难和亲人死亡的描写上,偏向于精炼简单,篇幅较少,没有不堪入目的血腥暴力的场景。死亡事件叙述结束直接加入了幸福温馨部分进行调剂,或许都暗含着这样一个意义的传达:用豁达的态度面对命运的不公与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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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叙述带来小说简朴有力表现力

看余华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重复叙事是余华小说创作的一种叙事策略,早已渗透贯穿到他所迄今为止所写的小说中,比如《许三观卖血记》、《第七天》等。小说中的重复叙述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对同一事件的重复,一类是对话语意境的明细的重复。我们也理解为“事件重复”和“情节重复”。

“事件重复”

《活着》小说中,我们可以发现福贵作为亲人死去的见证人,采用旁观者的视角进行叙述的。对于每一次亲人的死去,对服务而言都是一次沉重的精神打击,而在每一次打击后,富贵依然坚强的活下来,这正是表现出了生命的坚韧与力量。

这种重复性越往下进行,福贵生命的坚韧姿态就越得到展现。亲人的离去所构成的死亡主题的重复与富贵老人孤独的活着构成了生与死的二元对立,活着的意义在死亡事件的堆砌之下,随着死亡主题的重复一遍遍的凸显了出来。

最后的富贵并没有消沉,而是坦然的接受了生命的安排。“往后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过了,我总想着自己,日子也不长了,谁知一过又过了这些年......我也想通了,轮到自己事实安安心心死。”就是诠释了“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道理,体现了对生命自然状态的尊重。

“情节重复”

小说中描写福贵哭泣的细节和情景,也是多次出现。比如福贵爹死后,福贵整日坐在地上,“一会儿眼泪汪汪,一会儿唉声叹气”;得知娘死后“眼泪便刷刷地掉出来”;得知儿子死后,福贵的“眼泪哗哗地掉出来”等等。面对亲人一个个死亡,福贵除了哭泣还是哭泣,作为一个最底层的人,哭泣成为他面对苦难时最直接的表现方式。

在伴随着哭泣情景的重复,面对人生变故无可奈何,历经苦痛的福贵在活着同时,也以饱经苦难后的超然于知命般接受着命运的安排。不管是生还是死,对他来说都是一个结果。在小说中,在福贵遭遇不同的人生苦难,家人都将“活着”的意义传达给他,比如福贵的娘常说的“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家珍安慰他“你还得好好活下去”等,不仅是宽慰福贵,也在宽慰自己。

小说中每个人都对“活着”有着着强烈的渴望与愿景,而重复的强调“活着”,就成了最真实、最本真的意义。正如小说理论家米克・巴尔所说的那样,重复中每次叙述 “既 是相同的,又是不同的,事实是同一个,但意义却发生了变化。 小说中多次重复的强调,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将我们读者的思绪引向了对死与生的思索。

总结

在疫情的特殊时期,重温《活着》这部小说,内心有了更多的感悟,正如夏忠义先生曾经概括,余华在《活着》中书写的是苦难中的温情和温情的受难。

面对苦难,人最大的勇气不是放弃生命,而是顽强地活着,向死而生,无惧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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