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钱绍武先生
钱绍武先生
悼钱绍武先生
早上刚睁眼，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手机信息里闪过一条钱瑞泽老师的留言（因为平时与瑞泽老师少信息，我知道一定是有关钱绍武先生的事情），信息很短：“家父钱绍武先生已于2021年6月9日晚22:35分驾鹤西去。”我当时从床上一下子爬坐起来，回复了瑞泽老师的信息后就打开手机找之前和钱老在一起的时候留下的照片，与先生的交往也如一段难忘的故事丝丝缕缕的涌上心间……
《大路歌》作者：钱绍武
钱绍武先生是我国著名的艺术大家，他在雕塑、绘画以及美术教育方面都堪称一代宗师。先生上世纪二十年代生于无锡，与钱穆、钱钟书先生同宗。我们这些七八十年代的后生认识钱先生是从学画时候开始的。八九十年代的图画书、画册不像今天这样丰富，但是所有书籍所用的范画都是经典作品。钱绍武先生的速写、头像、人体画便是各种画册都必不可少的范例。对于一个在内蒙古乡村学画的孩子而言，这些书上的名字都是那么遥远和高不可及！后来，随着自己对艺术的热爱和不懈努力，
《少女》作者：钱绍武
我离开农村到了城里求学，后又到杭州西子湖畔终于圆了自己的美术梦想。在杭州，对钱先生的了解也从他的绘画到他的雕塑作品，他为毛泽东 、李大钊、徐悲鸿等历史名人的塑像都能在尊重历史形象的基础上又不失强烈的艺术表现力；他表现的同乡音乐艺术家阿炳则完全放弃了形似，着力于用大写意的手法对一代音乐奇才人性与情感进行塑造。尤其是钱先生晚年的作品，他又回归于平淡朴实的外形，在极简中追求中国化的诗意抒发。因为我是学中国画人物专业的，在钱先生晚年的作品中我看到了南北朝石雕的精神延续与现代美学思考，在回归平淡无奇的形象中追求象外之意，这正是中国艺术的至高境界。做为晚辈我们没有资格去评论先生们的作品，但是他于后学的学习和成长始终是闪耀着的一座灯塔。
《曹雪芹》作者：钱绍武
我从杭州毕业后辗转到苏州定居下来，清闲的日子里我常常走到胥门去散步，那里有一尊伍子胥的石像，正是钱先生为苏州建城二千五百年纪念所作。后来我听说钱先生常在苏州，但是老人家需要清静很少见客。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北京的老大哥W先生陪两位朋友到苏州，他和我说：“明天陪我一起去拜访钱绍武先生吧……”我甚是欢喜！次日，我们到太湖边钱老的寓所，钱老的公子－中央美院雕塑系的钱瑞泽老师负责接待我们。我们一起到钱老的画室坐下，一会儿老先生步履蹒跚、满脸笑容地走进来，老人家个子不高但鹤发童颜，虽然行动缓慢但是面焕荣光。
《人体》作者：钱绍武
大家起身迎接，老先生招呼大家坐下，他也在中间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来，与大家寒暄一阵后起身到画桌前把早已准备好的几本画册一一题签上来人的名字分送大家。先生知道我也是画画的便为我题了：方向乐小友存之，绍武。我感动之余更是欣喜。午餐的时候先生状态很好，便也喝了半杯红酒，谈笑之间瑞泽老师见父亲兴致很高便请先生吟诵一段。先生先是一笑，他说我年纪大了，很多辞记不清，就吟诵曹操的《短歌行》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也早听说“中国仅有两个半懂吟诵的先生”，那半个正是讲钱先生）大家都听的入神，也有人拿出手机录音。先生吟诵完了大家一起鼓掌的同时并感叹于先生近九十岁的高龄尚可以有如此的记忆与气魄！
《阿炳》作者：钱绍武
后来，瑞泽老师为钱老布置新工作室，他告诉我老先生近期对传统中国画兴趣很浓，遂委托我找南京朋友做一批经典名画的复制品挂于壁上，以方便先生随时观摩赏析。一来一往我们也就渐渐多了交往。每次去拜访钱老，老人家总是面带微笑，因为耳朵听不太清楚，所以先生总是少说话，你有问题他都回答但从不罗嗦。有一段时间，瑞泽老师告诉我先生近日在画人体写生，为了有氛围让我也去陪着一起画，我欣然前往并目睹了先生作画的风采。先生在动手画之前看起来动作有点慢，但是当笔墨落纸的时候依然稳健潇洒，与平时举止截然不同。画间休息的时候我会向先生请教一些问题，他聊到艺术和往事时眉宇间不时会闪烁出光芒。
我的美术馆里有一桌私房菜，那时是苏帮菜大师强云飞先生亲自掌勺，在姑苏城里很有名气。我邀请钱先生一家来吃，钱先生听了后非常高兴。因为他是无锡人，对家乡的味道终是情有独衷。而强云飞师傅也是年过古稀的苏帮菜大家，他知道我是请钱老吃饭特意加了几道现在饭店里不太会烧的老式苏帮菜，如：蜜汁火豚、蟹粉虾仁等，钱老吃过赞口不绝，主动与强师傅表示感谢，两位老人竟也相见甚欢！不久之后，北京的W先生来苏州，我又约了钱先生一家来吃饭，先生主动为我题写了我的斋号“归云堂”带来，令我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之后不久，红男兄让请先生到东山吃苏帮菜，先生又为我题了“苏州三元美术馆”。
《杜甫》作者：钱绍武
先生毕竟已过耄耋，出行各方面也诸多不便，我们亦不想过多打扰，所以我与瑞泽老师联系并不频繁。但是我会隔半年与瑞泽老师相约请先生吃一次饭，大家一起碰一下面。这样做只是我做为后学表达对先生的敬意和尊重。与先生交往虽然不长，而有两件事情是令我最为难忘的：
我出生的家乡是内蒙古西部的一个小县城叫乌拉特前旗。一次，我的美术启蒙老师赵旭方和老海先生在我的三元美术馆办了一个画展，席间他们提及老家也筹建一个美术馆，这在我们那个文化比较贫乏的地方是第一个美术馆。他们问我能不能找一位名家为美术馆题字，只是我们那还是贫困县，没有钱付润笔费。我当时想到了钱绍武先生，我和他们说让我试试。其实我当时也并没有把握，因为我很不好意思向先生们开口办事，所以还是托了我的朋友W先生。没过几天，瑞泽老师让人把一个信封给我捎来，我打开一看是两张写了“乌拉特前旗美术馆”的宣纸。我赶紧发消息表示感谢，那边回复说：钱老怕不满意，就写了两张，你们选择用吧……老先生的这种精神在这个随处充斥着商业气息的时代不仅让我们敬仰更是一种榜样！
《冰心》作者：钱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