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卑琐的忍耐，生长不出理直气壮

周勤，1957年生，曾任《酉阳报》编辑，后又在检察院工作，偶有诗作在中国诗歌网、检察日报、重庆法制报、重庆政法等报刋发表。

组稿编辑：金陵倦客

诗八首

周勤

奢侈品

黑夜降临。今天天气很好

星星若隐若现，月亮似乎离我很近

在天空明摆着，像一张惹人喜爱的白金

谁的遗失物？长久无人认领

有一点我能肯定，诗仙李白

用不朽的诗句为它抛光，因而

众多的人对它顶礼膜拜……

这沉睡的大街上，已没有行人

要是一阵风把它吹落下来

我会毫无顾忌，躬身

快速把它拾起，轻轻抚摸……

一阵心跳过后，我下意识地

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

鼓掌

我喜欢

给一些微小的事物

鼓掌，比如

一株正在扬花的稻穗

一缕村庄新升起来的炊烟

蹒跚学步的幼儿

跌倒后自己爬起来的瞬间

年迈的母亲

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每次鼓掌都有着相同的频率

如果用摄像机高速

记录下来，再定格观看

每一帧画面，都是

双手合十的姿势

盆景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也许

都曾经有过剧烈的反抗

但最终都止于忍耐，不得不

忍受任人赋型的疼痛

可你是否明白

卑琐的忍耐，生长不出

理直气壮

对峙

井试图关住所有的水，但并非

所有的水都在井中

井，渴望充溋

水，向往奔腾

二者没有调和的余地——

一个，过于固执

一个，流于形式

横截面

一幅水彩画，有山水

铺陈的奇妙意境，鲜艳在

时空的横截面，谁看见

都会有一种想打捞的冲动

你凸起在画中，用疑惑的眼睛

与我对视，像两只

曾经熟悉的蜻蜓

在遥远中回忆眼前

我始终难以确定

画中的你

是过去的你，还是

未来的你

错觉

在郊外，我看见

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

无数汽车像蚂蚁在飞奔

可我听不见

它们的声音

脚下草丛边，一群

爬行的蚂蚁

在争夺一只死去的虫子

我蹲下听它们细小的争执

那声音，却很刺耳

粮食

在我老家的山里，到处生长着

一种浑身长刺的灌木

每到秋季，漫山遍野的暗红色的成熟

像秋天画卷中的一幅插页

灌木的果实很小，像鸟的眼睛

密密麻麻，储藏着令人心酸

又难以释怀的故事——

偶遇大饥荒，它们就是我的父辈

和乡亲们裹腹的美味佳肴

它们用酸酸甜甜的味道，换回

一些卑微的人的生命

微小的生命也会有伟大的曾经

就像这毫不起眼的野果

我曾听父辈们说，它们曾经挽救过

北上抗日极度饥饿的红军和

土生土长的乡民，因此

乡亲们亲切地称它们为救命粮

（我们小时候叫它们红刺泡）

我吃过它们，但不是因为饥饿

而今，山村变得越来越陌生

早已不是靠它们维持生命的年代

它们可能已被乡民们淡忘，因为它们

已不再是荒年时，那种

让人渴望的粮食。但它们

每年都在生长、结果和繁衍

如同在一个地方久居惯了的山民

不愿离开故土一样

我想，有山的地方

就会有这种灌木和它们的果实

但未必有那种让人

牵肠挂肚、长久回味的故事

杯子

捧起这杯子，仿佛再次默诵

小学语文课本里

“乌鸦喝水”的精彩事迹

想从中得到安慰

这黑色幽默，却与水毫无关系

绝路上总有自救的方法

经验往往从绝望中产生

杯子，再简单不过的容器

装过水，泡过茶，盛过酒

或是作为洗漱用具

或许装过一些明亮的悲与喜

司空见惯的日常用品

我早已离不开它

像蔬菜离不开盐的参与

但更多的时候它被我闲置

如同我的微弱之躯

被高高在上的世故忘记

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

那只乌鸦去了何方，也不知道

那些小石子长大了没有

但这杯子从岁月中挺过来

从未想过要从我手中逃离

因为，它已经

成为我的化身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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