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我们需要怎样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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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事雕虫,与子偕行
文 / 闵生裕
多年前看了许多仓央嘉措的诗歌,这些据说是藏传佛教史上最引人注目的上师情歌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与仓央嘉措的真正邂逅应该是2009年的成都之行。我坐火车一路上不仅看了仓央嘉措的诗,还有他的传记《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然而,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一路上似被仓央嘉措附体,久久不能释怀。
无论仓央嘉措的身世如何扑朔迷离,无论六世达赖喇嘛的命运如何难以琢磨,我不愿想这些事情,我只想知道一个作为男人、作为诗人的仓央嘉措。当然,不可否认,仓央嘉措背后的光环和迷雾大概是引起读者好奇和关注的重要因素。在这个骚情时代,风流活佛、浪漫诗人、短命天才最招徕人。所以,许多书对仓央嘉措和他的女人着墨较多比如:
胡须满腮的老狗,
比人还要乖,
别说我夜里出动去,
天明才回来。
还有
夜里去会情人,
破晓时大雪纷纷,
保密还有何用?
雪地留下了脚印。
这类诗歌有中国古代民歌的味道,自然率真。当然,它的背景是一个活佛的风流韵事。
下面这首藏族民众喜爱并广为传唱的西藏民歌,为这一解脱方式及其意图作了很好的注脚:
喇嘛仓央嘉措
别怪他风流浪荡
他所追寻的
和我们没有两样
在没有宗教戒律压抑的现代男女看来,仓央嘉措情歌中的“不法之情”,既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浪漫诱惑之情,又是一种挑战流俗、执著追求的男女真情。
在“真情”这一点上的相通,是今天的人们往仓央嘉措身上托附情歌的直接契机。然而,仓央嘉措是个谜,一个无法复制无法还原无法破解的谜。还原六世达赖,不要说那些长跪着去拉萨的虔诚藏人,就连佛法高深的喇嘛也靠不住。因为活佛在他们心中是不可亵渎的。就算是他身上有污点,他们也不愿相信。我们既然做不到求真,我宁愿求美,所以,我愿意相信一个浪漫的仓央嘉措。哪怕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这一点我在向一位藏族同仁羊毛措请教时,她含蓄地告诉我:我们不评价活佛。
....... 一度盛传的歌曲《我问佛》《见与不见》,其实都不是仓央嘉措的诗,而是他人的伪托之作。但是这些东西的美谁都 不否认。
在曾缄译本中我找到了那首“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据说,原文中就没有后两句,是译者加上的。但结合上下文读之,加得也没错。曾缄先生在以旧体诗翻译了“仓央嘉措情歌”后,又附上“仓央嘉措略传”评述说:“故仓央嘉措者,佛教之罪人,词坛之功臣,卫道者之所疾首,而言情者之所归命也”。他认为“西极苦寒”,在西藏那样艰苦的生存环境中,“千佛出世,不如一诗圣诞生。世有达人,必去彼取此”作为西藏格鲁派的活佛,仓央嘉措的生命充满了传奇和神秘。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无论谁都没法还原一个真实的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带着很强的文学色彩写仓央嘉措的艺术人生、风流人生,虽然许多地方可能让藏传佛教的人看了不一定爽,但这种手法是我喜欢的。
昨天晚上,大剧院上演了中央民族歌舞剧院的舞剧《仓央嘉措》,对这样的作品我是有期待的,但我不知道编者如何回应观众的诉求。将历时的历史置入共时的画面,把抽象的诗歌以具象的舞蹈来表现。
舞台上,欢快的群舞与深情的独舞交错上演,在群舞中展示藏族文化与社会风情,在独舞中灌注对于仓央嘉措个人与其相伴生的历史的观照。
对舞蹈我是门外汉,大概是看个热闹。但是,不合适的地方还是有自己的看法,比如少年仓央嘉措和妈妈那么缠绵,青年仓央嘉措和情人却那么理性。剧中有一幕上人落泪。仓央嘉措到布达拉宫后,母亲看他时,此时儿子是活佛了,母亲长跪而拜。他央嘉措从内心认为自己受之无愧?非也,就像他追逐世俗的爱情一样,在亲情上他还是俗人。佛也是母亲的孩子。仓央嘉措的悲剧告诉我们,活佛也是人,甚至是一个渺小的人。尤其是在追求世俗生活而身不由己时,他显得比我们更无助。从情感上说,我们更乐于让仓央嘉措成为一个情圣,一个另类活佛,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过来人的仓央嘉措难道不是一个任心由性的真佛么?
歌剧的最后一幕寓意极好。升起的舞台站满了藏地群众,曾被他们膜拜的仓央嘉措在仰望着他们,仿佛他们在天堂,自己在人间。我以为俗世的爱情恰恰是这位性情活佛内心的尊仰。我在想如果我是编导,艺术地植入点诗歌伴唱,让仓央嘉措与情人的双人舞更炽烈些,至少不能让俄狄浦斯情结的场面盖住了这个风流活佛最本真的一面。我作出这样的评价后,有人反对。说在佛面前,世间的一切套路都浅薄之极。当然,这是我一个俗人的判断。如果要是这样说,就没必要走进大剧院,也没必要排这么一部舞剧。仓央嘉措的故事作为文艺创作题材大受热捧,其艺术趣味是关键,丢了这个,那是舍本逐末。
老实说,《仓央嘉措》固然大气唯美,场面宏阔,服装道具、舞美灯光非常精致,最后的雪莲花美爆炸。音乐也是原创的,尤其是人物情感表现也含蓄内敛。《洁白的仙鹤》那一首曲子,在我看完演出后还时常在我耳边回响。但是,这样的作品看得我不解渴,看得我觉得闷得慌。因为,我想要的仓央嘉措不在这里。我相信,每个观众都能理解仓央嘉措的纠结,但是,在我看来,《仓央嘉措》是给人民演的不是给几个喇嘛演的。
如果把《以人民的名义》的尺度借给编导。我相信,我们看到的必是另外一个《仓央嘉措》。
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虽然此情非彼情,但此佛乃彼佛。
从技术上讲,《仓央嘉措》不俗。我一点都不怀疑编者和舞者的能力。没办法,“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观众不负卿”。编导最后唯一的选择是负观众。如果我们带着喇嘛思维审视并苛求一部歌舞剧,那是不公平的。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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