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82万买下乾隆年的瓶子居然被假冒了！
作者：冯玮瑜
01
双双错过
Miss the treasure
乾隆仿定刻饕餮洗口瓶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故事先从香港开始。
2013年5月29日香港佳士得春拍，出现了一只乾隆仿定刻饕餮洗口瓶（也有称之为盖碗尊），编号为：2277，器型独特，粉定釉色，极为雅致。
这种釉色器型我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我上手仔细鉴赏：此瓶洗口、长颈、折肩，外撇圈足，通体施白釉，呈定窑釉色，刻花纹饰，腹部饰垂叶纹一周，上托回纹。肩上饰饕餮纹，颈部正中二圈联珠纹，口下饰叶纹，近底处凸印莲瓣纹，底刻“大清乾隆年制”篆书款。
▲乾隆仿定刻饕餮洗口瓶
上手感觉它重量较轻，可知胎质很薄，是浆胎产品。它的釉色也与传统的白釉不一样，釉色如粉定，给人一种很素雅的感觉，如同不施脂粉的美人，素面朝天，却难掩天生丽质，有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釉色的感受。
乾隆好古摹古，经常下旨让唐英仿烧历代名瓷。乾隆仿定窑主要是仿其釉色，而造型和纹饰均保留有鲜明的乾隆时代特征，乾隆仿古瓷不是为了造假，更像是为了竞技。而用浆胎来仿定窑，那就是胎质都要跟宋定窑相类似了，可见这是乾隆用心来仿烧，非比寻常。
由于是第一次上手这种浆胎仿定釉瓶，我看得特别仔细。除了目鉴外，我还用紫光灯检测。
当我打开紫光灯一照，吓了一大跳。
原来，此瓶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地方：全身开片纹，但开得不像官窑、哥窑的深浅明显，金丝铁钱，而是浅细浅细的开片，骤眼一看只见白釉不见开片，要仔细看才发现满身开片。
难道全身都是碰坏了？——“炸瓶了”?
▲乾隆仿定刻饕餮洗口瓶局部图
我狐疑万分，又拿出放大镜认认真真地细看，片纹只是开在釉上，并没有开裂过胎质，这才断定不是冲线，只是开片纹而已。
我以前没见过这种乾隆浆胎仿定白釉的开片，在没有借鉴对比弄清楚的情况下，“宁可错过，不可买错”，这是我的入藏原则。
拍卖时我作壁上观，此瓶以687500港元的成交价被他人抱走。我就这样与这件乾隆洗口瓶擦身而过。
半年之后，2013年11月27日，香港佳士得秋拍在“缤采御瓷——美国精粹收藏珍品”专场又出现一件编号为3205的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洗口瓶，图录注明是张宗宪旧藏，曾于1993年在伦敦佳士得做过展览。
▲张宗宪旧藏清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洗口瓶
又见到这种乾隆浆胎仿定白釉瓷器了，当然会上手认真比较了。凡以前未见过的器型、釉色，一旦过目，我都会记入脑海里。
张宗宪旧藏这件与上一件对比，器型、大小、纹饰完全一样，但刻工更精美，釉色更纯白，也同样是满身开片纹，在紫外线灯光下，同样满身片纹都是莹光反应。
张宗宪是香港著名古董商，对藏品的要求高，他有一句名言：“古董这样东西，有一点点裂纹，破一点点都不行。一件完整的瓷器值一千万，有一点毛病值一百万。”以张宗宪的眼光和要求，断不可能他的藏品整件都炸了。
▲著名古董商张宗宪先生与冯玮瑜合影
两件都一样，在紫光灯下都会呈莹光反应，这下我就明白了：原来乾隆浆胎仿定白釉会满身开满片纹的。
既然弄清楚了，这只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洗口瓶，来源好，又展览过，那就出手吧。
张宗宪旧藏这件拍品，估价是160万至180万，拍卖时从160万起叫，争到300万我就败下阵来，结果以400多万落槌。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力不如人，我也输得不冤。
对比起香港佳士得春拍那一件拍品，张宗宪旧藏这件拍品的器型、大小、纹饰完全一样，两件拍品成交价却有天壤之别，后一件除了“张宗宪旧藏”会带来增值外，两者品质还是有差别的：如果说张宗宪旧藏这件是浣纱的西施，那前一件虽然也是白衣美女，终不及沉鱼的美人。
得不到美若天仙的西施，自然回想前尘，前一件也不错呀，总好过两手空空，但错过了，已不知花落何家，想必此生无缘再亲炙。
好东西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02
失而复得
Recover all that was lost
一晃三年过去了。
2016年12月，西泠拍卖即将开始，拿到图录后，忽见瓷器专场有一件编号3184“清乾隆仿定窑白釉兽面纹盖碗尊”，估价是65万至80万。拍品的名称有点生疏，器物却很眼熟——这不是我念念在兹的那只香港佳士得露过面的乾隆仿定白釉洗口瓶吗？
▲西泠拍卖上拍的清乾隆仿定窑白釉兽面纹盖碗尊
2013年香港佳士得春拍和秋拍各出现了一只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纹洗口瓶，西泠拍卖出现的是哪一只呢?
不知为什么，西泠换了一个器名，叫做“清乾隆仿定窑白釉兽面纹盖碗尊”，把“饕餮纹洗口瓶”改为“兽面纹盖碗尊”，名称虽不一致，器物却是同一件。
我立即咨询西泠拍卖瓷器部总经理董量先生，他告诉我，此瓶正是香港佳士得春拍出来那只。董总还给我发来各个角度照片，拍下视频，一并发了过来。在这件洗口瓶的底部，还有香港佳士得2013年拍卖的2277号标签。
▲西泠拍卖上拍的清乾隆仿定窑白釉兽面纹盖碗尊
果然是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只在西泠上拍的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纹洗口瓶，是曾经上手的旧物，所以印象深刻，就不用再飞去杭州看货了，我便下了电话委托。
2016年12月17日，杭州西冷拍卖激战正酣，瓷器拍卖专场原定是晚上8点半开拍，结果书画拍卖一直进行到半夜。
▲2016年12月西泠拍卖现场
在踏入18日凌晨时候，西泠拍卖的委托电话来了，有人抢先以底价65万应价，我马上加了一口价68万，别人又还了一口价70万。
我迟疑了一下，心中暗想：13年成交价是69万港币，约为人民币55万，3年后70万，有20%的增值，在目前市道下，也可以了。我想，价钱也就差不多了，就加多一口价吧：“72万。”
这时就没有人再争了，结果拍卖师以72万落槌，加上佣金，成交价为82.8万，我轻松拿到这件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纹洗口瓶。
▲冯玮瑜藏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纹洗口瓶
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却是曾相识。
从香港到杭州，从杭州到广州，辗转曲折，来回绵延数千里，当年失之交臂，今日再度重逢，失而复得，终让我得偿所愿。世间最美好的相见是久别重逢。
乾隆帝雅好文物古玩，精于鉴赏，王公大臣多投其所好，一时之间尚古之风盛行，制瓷也不免受其影响。
此类刻饕餮纹洗口瓶造型应源自汉铜壶，饕餮纹、蕉叶纹也是古铜器上常见的纹饰，而莲瓣纹、回纹则是乾隆朝流行的纹饰，这样集复古与创新融于一体的工艺，是乾隆官窑器的特色。
▲商朝的饕餮纹铙
饕餮是商周时代尊崇的一种怪兽，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十分贪吃，见到什么吃什么，贪吃到连自己的身体都吃光了，所以其形一般都有头无身，它是贪欲的象征。
后人使用饕餮纹一方面为了张扬其威严，以镇摄邪魔，另一方面是告诫不可过于贪暴。清宫器物的纹饰真可谓“图必有意”。
这只乾隆仿定白釉刻饕餮纹洗口瓶，整器制作精细，格调精雅，不出奇斗艳，却风流自致，古韵天成。
03
遭遇仿冒品
Counterfeits
万万没想到，这只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入藏一年多后，市场居然闹鬼了。
在2018年1月，国内某著名拍卖公司举行的2017年秋拍“中国古董珍玩”专场第566号又出现了一件清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洗口瓶，图录说来源是2013年5月29日香港佳士得春拍第2277号，奇也怪哉！香港佳士得那件不是通过西泠拍卖递藏到我手上吗? 怎么又会在它那儿上拍呢?
▲冯玮瑜藏清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洗口瓶在“五色祥云”展中展示
这一只标称是2013年香港佳士得出来的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乍看上去，两者倒也相似——李逵和李鬼嘛。不过，真相只有一个，真品只有一只。二者之中必有一只是假冒的！
我立即请香港佳士得把那2013年上拍的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的细图发给我，并又拿出 2013年香港佳士得春拍图录仔细核对。
▲冯玮瑜藏清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洗口瓶瓶身肩部纹饰
然后，我再请国内那家著名拍卖公司拍照片以过来，那只白釉瓶上面居然也贴有佳士得的标签。
为李鬼者，必乔装打扮得与李逵近似，好在佳士得的照片和图录上都有该瓶的清晰照片，特别是瓶子底部的“大清乾隆年制”篆刻方款，刻款上有底釉，釉面开有几道开片纹。开片纹没有一模一样的，像指纹一样，冒充不了。
我手上这只瓶子与佳士得照片和图录里的篆刻方款上的片纹完全一致，而国内拍卖公司那件刻款虽然相似，而底部的片纹却完全不同，通过比较就一清二楚了，魔鬼就在细节里，这就是证据！
▲冯玮瑜藏乾隆仿定刻饕餮洗口瓶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破绽而已。佳士得出来这只品相完美，而冒充这只瓶的颈部是有修补的，根本不是同一件。
可恨的是，李鬼身上还粘贴了一张佳士得的标签，那必是有人故意所为。从法律上来说，主观故意的行为，就是有目的地进行诈骗，如果严加追究，那必是触犯刑事责任的诈骗案了。
我把情况向该拍卖公司老板反映，请他们核查，半小时后拍卖公司老板亲自复电：“已查清了，你藏有那件确是香港佳士得上拍那件，我们上拍那件是送拍人冒充香港佳士得记录的。因为两件货都曾在同一个人手上，他把佳士得那件的标签抠了一个下来，粘贴在冒充来源那件上，真正佳士得来源那件送到西泠拍卖，让您拍到了。假冒佳士得记录那件就送到我这里上拍。我已经狠狠骂他一顿了。您看这样好不好? 我们在拍卖时说明此事，并把假冒那件的佳士得标签撕下来，交还给您，好吗?”
这种故意贴标签假冒就是犯罪行为，一抓一个准。
揪出李鬼就好了，还是交给拍卖公司处理吧。这件冒牌货拍卖时有没有作澄清说明? 后来有没有拍出去? 拍了多少价? 我就没过问了，也没去拿回标签。
我没有去相关政府部门举报，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大浪奔腾，沉渣泛起，这世界总有人钱迷心窍。
近几年我就亲眼见到身边发生的几宗艺术品诈骗案，其中一宗是轰动一时的广东某电视台著名主持人2亿多元古董诈骗案。
案情里有一情节就是用苏富比、佳士得的旧标签粘贴到另一器物上，被法院判定诈骗犯罪而入狱，因为改贴标签是主观故意的行为，证明是有目的地进行诈骗，故罪名成立；那主持人和受害者两人同住一个小区，结果邻居骗邻居。
有时真不明白，这种换贴标签的事，总会有穿帮的一天，邻居又跑不掉，躲不开，怎么会这样做呢? 结果骗了几年就发现，锒铛入狱。
▲广东某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诈骗案
另一宗是一位曾风云一时的广东书画大行家林某，在2015年因做假卖假画而东窗事发：据说，某机关把一幅关山月的巨幅大作拿给他去重裱，没想到他私下复制另一份，然后把复印品卖给上海一位非常著名的收藏家，后被该收藏家发现报案。
经调查才发现，林某劣迹不光这一宗，他身上还有多宗类似的事，所涉金额巨大。而且林某竟然没有钱拿出来退赔，据说是钱拿去还赌债了，结果被判入狱20年。以他一大把年纪，20年的牢狱，不知是否有活着出来那一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只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入藏自得堂，并非“库门一入深如海”。2018年7月28日，广东省博物馆举办“五色祥云——自得堂藏宋元明清单色釉瓷器特展”，这只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也被专家们选上，作为展品之一参加了展览，一展芳华。
▲冯玮瑜藏清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洗口瓶在“五色祥云”展中展示
广东省博物是国家一级博物馆，也是华南地区最高等级的博物馆，能够被这样级别的博物馆选上，确实不容易。据广东省博物馆的统计，这场为期一个月的展览，共有22万多观众入场参观。
白釉是单色釉中的单色釉，纯得格外的孤寂。这件乾隆仿定白釉饕餮纹瓶如一亭亭玉立的缟衣美女，袅袅盈盈，有不施粉黛、洗去铅华的自然之美。真正的美是安静的，不张扬的，却世代流存，万法自然，所有的美都取法自然，最后也归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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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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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气象」系列
胭脂红釉花神杯
胭脂红釉是以黄金为着色剂的釉彩，为清宫色釉中最尊贵的品类之一，早期胭脂红造价昂贵，故胭脂色瓷器均是御窑制品，名贵异常。一抹醉人俏天下，为你奉上一盏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