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商州 刘端曹】原创//西院轶事
2019第60期
总第674期
西院轶事
“西院”是太白路路西边建材院的简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2000年初左右,南郊这一块只有这一个建材市场,那生意才叫一个火爆啊!那时候汽车少,光拉货的三轮车就有成千上万辆。虫虫是千万辆三轮车大军中普普通通的一员,默默而平凡地演绎着自己的人生。
虫虫本来是在山西下煤窑挖煤的,一次矿难吓得他连夜卷铺盖坐车到西安,准备投奔在西院蹬三轮车的老乡。到车站等乡党来接时不小心吐了一口痰,又被市容管理人员拉住要罚五元钱。虫虫哀求半天无果,只有从裤衩里拉出一张皱巴巴还沾着煤渣的十元钞票,人家嫌他的钱脏,说十元只能抵五元用,不给找零,再啰嗦就把他送派出所。虫虫吓得噤若寒蝉,默默地只有自认倒霉。
乡党接上虫虫后,了解了事情原委,一番咒天骂地,算是安慰了虫虫,然后给虫虫帮忙租房,买车。虫虫不会蹬三轮车,一上去蹬,三轮车只在原地转圈圈却不向前走。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他才勉勉强强学会了驾驶这个铁家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容纳几万人的西院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看似繁华热闹,一团和气,实则帮派林立,明争暗斗。不要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现实中同是一样人,相煎更心急。这里有河南的,富平的,山阳的,商县的,丹凤的,宝鸡的……按家乡地域划分,相互交错而又界线分明。
势力强的欺负势力弱的;身强力壮的欺负体弱力薄的,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并且天天上演。
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顾客来买材料,那个拉货的先遇上为第一,以此类推,一,二,三,四……往往一家买的材料得好几辆三轮车拉。所以常常是顾客前边走,后边跟一大帮拉货的。这就叫“跟活”,也有那专门坐在商店门口死守的,不过这些人往往被人看不起,通常鄙夷地叫他们“店狗”。
顾客走一家,看一家,满市场乱转,一大帮拉货的也跟上乱转,直到顾客买好材料为至。这时第一个人就有话语权,三辆车拉的货,运费加上楼费如果高,匀一匀,四辆车,可能五辆车也就都去了。同理四辆车的货,三辆车紧一紧也就拉了。关键看价钱是不是起来了,还有就是人际关系。几个人欺负一个人很正常,你明明看见有你拉的货,跟上顾客转了一上午,人家几个一紧,把你的货弄没了,你白忙一场,这就叫“割蛋”了。这时就看你厉害不厉害?点子硬,就没人敢割你;点子不硬,就垂头丧气的走人;最难缠的就是那不软不硬的,这时就是打架的时候了。那几年打架派出所也不管,打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明天继续拉货。
乡党解说了半天,虫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全记下了。
三天了,虫虫才拉了一趟活,并且还是乡党让给他的。一张木工板拉到电子城,虫虫要了五元钱。拉到楼下,主家让虫虫把板搬到楼上。虫虫摸着这么大一张板(木工板都是一米二二乘以两米四四的规格),一时成了老虎吃天――没法下爪。主家看虫虫不会搬,只有和他俩个人抬着从楼梯缝里穿上四楼。
一回来乡党就埋怨虫虫要价太低,当得知板子是虫虫和主家从楼梯缝里弄上去时,乡党笑得前呼后仰。原来这板子都是要拉货的一张一张往上背的,这是个技术活,一般人真干不了。不但要好劳力,还得要一定的技巧,不然板子卡在楼道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急死人也没办法。
虫毕竟是新手,路况不熟。这不好不容量跟个活,一问地方在长乐坡,虫虫不知道有多远?顾客也欺人,告诉虫虫不是很远。人力三轮车呀!虫虫拉一车重货整整蹬了六个小时才到。挣了十五元,一大早去的,回来已经半夜了。
时间一长,虫虫也学会了“跟活”。才来时认不清那个是顾客,就跟上那些蹬三轮车时间长的老手乱跑。只要排上了名次,也很少有人敢欺负他,毕竟虫虫长的五大三粗的,又有一身好劳力,多出力,多吃亏总没有坏处。
背板子上楼还是有点生疏。不过虫虫力气大,实在不行就把板子抱到怀里上,当然出的力气也是成倍的,并且还惹大家笑话。
黄毛是属于那种难缠的主。虫虫第一次与黄毛搭帮就吃了个闷亏。俩人拉货到楼下,六楼。黄毛说:“六楼六层,我给你背到三楼,你从三楼往上背,直接进门。”没毛病吧!好像没有,一人一半,公平合理。虫虫背的满头大汗,黄毛却背的优哉游哉,一幅轻松悠闲样。虫虫不由得感叹人家厉害!劳力猛!回来一说,大家哈哈大笑。笑得虫虫莫名其妙,乡党解释说:“瓜子!人家背到三楼,只上两层,你要背三层还带进门,不累才怪哩!”
难缠的人也有难缠的好处。虫虫跟了一个活,朱雀干休所,三楼,一三轮车材料,黄毛非要两车拉。这种情况就叫“搭车”,黄毛要搭虫虫的车,他让虫虫不要多话,他来说价。价高他去,价低他就不去了。
黄毛认为顾客来买料,挨的就是三把刀:商店老板拿的是杀猪刀,木匠吃回扣拿的是水果刀,蹬三轮车的拿的最多只能算是指甲刀而已。
黄毛已给木匠悄悄的递了话:“你少多言,你挣你的钱,我挣我的钱,你坏我事,我也让你不好过。”木匠吓的唯唯诺诺不敢搭言。说价时,黄毛对顾客说:“拉到运费一车二十元,每车材料上一层楼十五元,共计一百三十五元。这板子要一张一张往上背哩,难扛太太,你把水或者啤酒早早给咱准备下,把人渴死了不得了。”三说两说的那人竟然给了一百二十元。虫虫瞠目结舌,要知道这些货正常情况下最多给到三十或者四十元就好太太了。黄毛这指甲刀简直能把人的手指连手掌一齐剪下来。
后来那人来补材料,虫虫跑到跟前热情地打招呼:“师傅!今买啥?我给你拉,我上次给你拉过。”那人猛地转过身怒道:“啊!就是你上次给我拉的货,你日你妈把我就宰美了,我正找你准备修理你哩!”虫虫吓得撒腿就跑。
黄毛常给人谝:“想当年,我在含光门早市卖菜,一三轮车青菜一早上让人折了我六杆称,我还赚了三十元哩!做生意不宰人咋能赚到钱呢?”
再精明的人也有失算之时。
老虎跟个活,黄毛想“搭车”。因为他看见那女顾客是从一辆红旗轿车里下来的,知道是个有钱的主。但是材料太少,一个车子拉上都轻,人家是补料,地方又近,楼层还低。黄毛开口要了六十元,那女的只出二十元,因为人家以前用过三轮车,知道个大概价钱。
这回就轮到黄毛发挥他那缠功了,花言巧语,舌灿莲花般竟然说的那女的一路加到三十五元。黄毛还想缠到四十元,他和老虎一块去呀!没想到真把那女的缠急了,那女的一蹦三尺高,手在她那轿车上拍的啪啪响:“日你妈的!你把老娘当啥傻瓜哩?告诉你,老娘开的是红旗,挂的是陕∪,我儿子是市人大的秘书,你把我当啥平头老百姓地狠宰哩?”黄毛吓得赶紧溜之大吉。
老虎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有一次老虎蹬一三轮车货从金旭商店门口过,一不小心把金旭老板的车剐了一尺长一道子。店里伙计扑出来与老虎理论,老虎伸手就要打那小伙。众人急忙拉架,老虎还跳起脚来骂人,并且指名道姓地骂金旭老板。当时金旭商店里有三家顾客,门口车上又装了一家,眼看着一场战斗要起,没想到金旭老板走出来,笑眯眯地对老虎说:“骂够了吧?骂够了赶紧走,我又不让你赔钱。”老虎当然见好就收。
从此以后老虎一直对此事津津乐道,并且一幅沾沾自喜的样子。事后别人都替金旭老板鸣不平,金旭老板却说:“与那下苦的争赢了又能咋?最多赔我百十元钱,架一打起来当时我店里四家生意肯定泡汤,这要损失多少钱哩?况且狮子从不与野狗争威风,对不?”
是啊!二十年后,老板已身价千万,拉货的还是拉货的。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贼,贼不会只偷有钱人的东西,穷人的东西也照偷不误。
这些三轮车夫往往多半天了才弄好一趟活,出来骑三轮车时,车子不翼而飞了,这是全部的家当啊!心里那懊恼劲真狠不得把贼杀了。但是市场上一天人来人往的,贼脸上也没写字,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当然贼也有失手之时。
这次最先发现贼的竟然是黄毛。黄毛精明,偶尔从贼面前路过,发现此人是个生面孔,坐在老虎的三轮车边有锁子的一方。开始他以为是老虎的亲戚,但是三轮车锁子已开,铁链子却在车轮上套着,不合常理。黄毛告诉了老虎,老虎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俩人一合计,人家不骑车走不能成证据,于是开始演双簧。
老虎站在西院门口大喊:“来十辆三轮车哟!”大家“呼”一下都往西院门口跑。贼见状一把拉掉三轮车轮子上套的铁链子,骑上车子就走。黄毛高喊:“抓贼了!”老虎抢先扑过去,拉住贼就打,后面的人一窝蜂扑上去,一通乱捶,脚踢手打的,把所有的恨意都释放出来了。一会儿功夫,贼一动不动,死了,众人“哗”全散开啦。贼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猛地爬起来撒腿就跑。众人一看这狗怂装死,追。一直追了一里多路,贼步子慢了下来,跑不动了,众人也跑也不动了,幸亏追的人群里有个退伍军人,到底是练家子,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将贼拿下。
这次拉回来,才真正是一顿好打。直接把贼身上的衣裳打成了碎片,最后完全是全裸。贼头上的血流下来,满脸都是,眼睛成了血洞,一个耳朵马上要掉,血顺肩膀往下流,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没伤的地方。但贼还知道羞耻,双手紧紧捂住牛牛,爬也爬不动了,蜷缩到大树根下直哼哼,嘴里吐着血沫子。
警察来带贼走时只是狠狠地谴责了众人几句。后来这事好像还上了华商报,报道称同一天朱雀市场也抓了一个贼,不过人家没打,直接送派出所。记者说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这就应了那句话――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次打贼事件后,西院市场有一年多没有再丢任何东西。据说朱雀市场却是天天抓贼天天有,贼是层出不穷,无穷无尽啊!
虫虫在此次打贼事件中,收获了唯一的一件战利品――贼身上的一条好皮带。
吃晚饭时,虫虫端了碗边吃边想去隔壁老乡家炫耀一下。刚走到院子,“滴滴答答”一连串水珠子滴了虫虫满头满脸。他一仰头正看见二楼一女的在晾刚洗的短裤内衣,衣服没拧干,水珠子还在滴着。虫虫一下气恼净了,开口就骂:“你眼睛瞎了,没看见下面有人吗?”那女的也恼了,“谁眼睛瞎了?你不会绕着走,你腿又不是断了?晾衣服的水不往下滴还往上滴不成?”一顿抢白,把虫虫气的破口大骂,再也没心情出去炫耀了。
晚上,虫虫气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人家是女人,虫虫又不能打人家,有心上去把那内衣拿出去扔了,可又想这贼名难背。辗转反侧中他心里猛地一亮,想起今拉货回来时三轮车上还剩半块“岩棉”,他有办法了。
虫虫戴上手套把“岩棉”揉碎,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把那东西齐齐撒在那女的短裤内衣里,又悄悄地下楼,开心快活地睡下了。
“岩棉”里有细细的玻璃丝,揉碎了就看不见。但它有个奇怪的特性,沾上皮肤简直奇痒无比,揉进衣服里洗几十遍都洗不掉,那套衣服就废了,只有扔。果不其然,第三天下午,虫虫刚一回来,二楼的女的就破口大骂:“那一个断子绝孙,死儿绝女的万货给我衣服放啥东西了?日他妈,把老娘险些痒死啦!这狗日的不得好死,死时断气都要断十天八夜……” 。她不提名,虫虫乐的装作不知道。一想起那女的今个一天都在胸部、裤裆里抓个不停,虫虫就笑地在床上打滚。
蹬三轮车的人最恨地就是市容管理人员,简称“市容”,别称“黑狗”。骑个偏三轮摩托,弄个“联合执法”,啥都管,啥逮住都罚,想着方法搜刮钱,跟电视里的日本鬼子一样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虫虫第一次让“市容”逮住是在草阳村。“市容”在那里设了一个点,虫虫不知道。一趟草阳村的活没人拉,虫虫拉上刚好扑到人家窝里,被人家狠狠地罚了一次。
过了没几天,虫虫又在小寨让“市容”逮住了。这次是俩个瘦的跟猴一样的家伙,虫虫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两拳就把一个撂倒了,另一个见势不好撒腿跑进了院子。一会儿功夫一大帮“黑狗”涌了出来,把虫虫连车子带人架进了停车场。扣车,还把虫虫狠揍了一顿。
下午,虫虫去处理,人家没人理。虫虫就缠,软话说尽。又买了好烟给人家塞,人家不要,态度强硬不处理。虫虫跟前跟后的缠,那人上厕所虫虫也跟上,递纸递烟点火,硬是缠的罚了一笔钱才把车取出来。
人若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天热,房子热地睡不成,人们都在楼顶上铺凉席睡觉。一大早虫虫卷了凉席,刚下到二楼就看见二楼那女的窗帘没拉,窗户敞开,人呈大字型摆在床上,一丝不挂地呼呼大睡。虫虫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晦气”。
到市场跟活,虫虫就相当谨慎。中午了装了一车木龙骨,刚走到含光路,一辆红旗小轿车“呼”地越过他,紧接着一个急刹停到路边下人。虫虫紧刹慢刹还是撞了上去,把红旗一边的后尾灯撞个粉碎。没想到红旗轿车的两个后尾灯是连在一块的,要换得一块换。虫虫据理力争,到最后还是赔了人家一半灯钱。
老四是个实诚人。
虫虫第一次与老四搭帮拉活,那是虫虫搭了人家的车。本来是三车子材料,虫虫跟第四,没有他的份。但价钱起来了,虫虫要去,另两个死活不肯,要“割蛋”他,老四默不作声。没人帮虫虫装车,虫虫自己背了三张板子往车上一放。那两个怂恿老四来卸虫虫车上的货,老四坚决不肯。
别别扭扭拉到地方,保安要押一百元钱,说谁如果把楼道灯碰坏了,或者把墙碰烂了就得赔。板子要从楼道人力往上背,咋能不挨墙?吃饭让饭不挨嘴能吃不?明摆着坑人哩。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押吧!也该老四倒霉,第一把板子上去就把一个灯罩撞的掉地上摔个粉碎。谁撞了谁赔这是天理,这趟活老四没挣到钱还倒贴了一部分。那两个拿够了自己的钱,虫虫拿的少,按理他是搭车的,拿少应该,但是过了几天,老四挣了钱硬把虫虫少拿的钱给虫虫补上了。
第二回与老四搭帮还是老四跟的活叫的虫虫。陕师大,五楼,一车拉起来有点重,两车又太轻。虫虫狠一狠心要了一百二,老四吓得直咋舌。人家给八十,商店老板给圆到一百,好价钱啊!没想到货拉到背上楼,人家给了一百二,又再给了十元让他俩买饭吃。虫虫不由得慨叹:人家给咱一万元,咱也发不了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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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端曹,男,商洛市商州区上官坊人。喜爱文学,崇拜贾平凹一样的文豪!用朴实无华的文字抒发着对家乡山川河流的爱与情,把对家乡的热爱完全融入于文字中!《汗滴化雨伴笔耕》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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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康国光 首席评论员:祝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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