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白水冯玲玲】原创//院里那棵葡萄树 / 开普饭

2020第90期总第1069期

院里那棵葡萄树

时光进入三月，看情况，全国的疫情已得到了控制，各大行业已陆续复工复产，市内城里公交车、地铁、长途班车也已逐渐恢复正常运行，但多数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继续宅家，瞅着这个空档就想回趟娘家，于是打电话给二妹，询问老家的情况，二妹回答：没事了。又从她口中得知弟弟也要回老家，放下电话时间不长，弟弟已来电话相邀，于是便搭弟弟的顺车回家！

路上，弟弟跟我聊起回家想待一段时间，把门房修一下，把院子、正底子也拾掇拾掇！是时候也该把屋里拾掇拾掇了，侄子侄女年龄大了，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说结婚的事，早做打算，有备无患！我们一路聊着天，很快就到家了！

母亲见我们回来，很高兴，连忙做了饭菜，饭桌上，弟弟给父母说了要修门房，顺便再把院子也修整修整一事，随口又说：“院里那棵葡萄树怕是保不住了！”母亲听说后，怔住了，用眼睛瞅了瞅弟弟，用商量的口气问：“给匠人说说，看能不能尽量保住葡萄树？”“能行，我明天给匠人说，尽量保。”弟弟不想让母亲失望！听到弟弟这样说，母亲脸上又有了喜悦，我知道她又满怀着能留住葡萄树的希望！

院子里那棵葡萄树长在庄基正底子平房前西边与灶房之间的一块空地上，已将近二十个年头了，是当年母亲亲手栽植的，从它还是棵小树苗起，母亲就一直悉心经管，给它培土、松土、施肥、浇水、支架（小时候冬天还要给它保暖），促使它开枝散叶，结出累累的果实！葡萄树的枝枝蔓蔓一年比一年粗大，一年比一年拉的长，西边一直爬上墙伸到了邻居家，所以父亲母亲就挖空心思，动用粗铁丝、铁管子搭架把大量的枝蔓引到院东边和院中间，这样在院中间就形成了一个绿色通道，人要进屋里，必从葡萄架下经过，拉向东边的枝蔓也已触到了东边界墙。为了使做支架的铁管更加稳固，当年父亲还费劲巴拉地给它铸了水泥底座，为了美观也为了防锈，把铁管也刷上红漆。

每年的春天，葡萄树便渐渐地苏醒、伸腰展姿，发芽冒绿吐絮、再慢慢地抽出绿叶、龙须、随着叶子变大、龙须变得长一些，一串串的葡萄絮就慢慢的开始脱落，随风飘零，落满一地，这时原来长絮的地方便孵出一串一串的小葡萄，开始时因为特别小，因而让人们似乎已疏忽了它们的存在！等葡萄再长大一些，父亲母亲还会绞尽脑汁，自制些葡萄套袋，给一串一串的葡萄套上袋子。

盛夏时节，是葡萄树长得最旺盛的时候，枝繁叶茂，看上去一片绿色，这时候最诱人的不是葡萄，而是院中葡萄架上浓藤繁叶遮敝下的一片萌凉，盛夏的气温是最高的，热得人无处躲藏，但到晚上，葡萄架下还是有些凉意的，于是母亲和父亲便搬来一张小方桌支在院中葡萄架下，周围放几个凳子，桌子上放盆切好的西瓜、泡好的茶，或和乡邻，或和亲朋，或和他们的儿、女、媳、孙子孙女们，边乘凉边吃着西瓜、喝着茶，边说说笑笑着聊一些家长理短……门外边，时而可以听得见三三两两的路人说说话话从门前经过，有嘴乾的，便会大声地向里面打声招呼、开句玩笑，继而又说笑着远去了；抬头远望，浩瀚的夜空，繁星满天，一弯明月悬在空中，月光流泻到地面上的角角落落，留下或明或暗的影子，更使夜空显得深邃、高远、清清朗朗，于是人的影子也在灯下、在月光下晃动，再加上农家小院的乡土气息，直叫人赏心悦目，这时若能置身其中，定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深秋时节，院子里的葡萄便熟了，有紫、绿两种颜色，紫的发黑，绿的翠绿，晶莹剔透，宛若一串串珍珠，又像一颗颗宝石，熟透了的葡萄，味极纯正而浓，甜中带微酸，摘一颗，剥皮、入口，满嘴甜甜酸酸的、使人感觉清爽的汁液一直会甜到你的心里、甜到你的五脏六腑里。每年从家里带的葡萄吃完时，我们也常买外边的葡萄吃，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吃不出家里葡萄的味道。就因为满树葡萄浓烈的酸甜味，往往还不到葡萄成熟的时候，就已招惹得蜂飞蝶舞。

葡萄熟了时，是父亲母亲最高兴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有乡邻乡亲、亲戚朋友，无论谁到家里来，父亲母亲都会非常热情地先摘几串葡萄执意让人家吃，即使是不熟悉的人，母亲也会那样做，好像别人不吃，她心里反倒还会感觉过意不去（从父亲母亲的身上可以体会出：人的真诚和善良是长在骨子里的，它会自然而然地向外散发着光芒），如赶上弟弟、妹妹或哪个侄儿开车回家，父亲母亲便会小心翼翼地把葡萄采摘下来（听母亲说，这棵葡萄树每年能结三、四百斤葡萄呢），分别装在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小箱子里，给我们带来，家家都有份，就连已经出嫁的孙女、外孙女，他们也能想得到，年年如此。

到现在，这棵葡萄树与父亲母亲朝夕相伴已将近二十年！这其间，它总是会成为父亲母亲来年的希望！现在如果要挖掉这棵葡萄树，父亲母亲还真的舍不得！舍不得！

第二天，匠人来了，看了看院子里的布局，问了些弟弟的意愿，然后看着那棵身体非常结实，蔓拉得特别长，罩得头顶密密麻麻的葡萄树说：“这棵葡萄树要挖了！不然没法干活！”在一旁站着的母亲知道再怎么样也保不住葡萄树了，便惋惜地连声说：“唉—，可惜了我的葡萄树！可惜了我的葡萄树！”匠人得到弟弟的默许后，去取窗台上的手锯。这功夫，我才仔细地看了看这棵葡萄树，树身上沟沟壑壑、皱皱巴巴，有点像老榆树皮（肤色却为深褐色），盘龙错节，干枝枯藤，紧紧缠绕、吸附在绷得横七竖八的粗铁丝、纲管上。这时就见匠人已手提手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葡萄树的主杆旁，手锯切地面搭在树的根部，来回拉，不多时，树身便和根部分离开来，看着根部杯口粗的切茬向外渗出的水渍，我脑中闪出了几个字：生命的源泉。是的，切断了生命源泉，预示着它已经没有了生命。接着我们在场的五、六个人齐心合力，撕撕扯扯、拉拉拽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锯下来的枯藤枝蔓连同剪断的铁丝一起拉扯到了门外，至此，我才确确实实感觉到，院子里的这棵葡萄树的生命已经终结了！

“唉—可惜了我的葡萄树！”过了两天，我和母亲在一起做饭时，母亲无意中又叹息着说，正好被走进来的弟弟也听见了。弟弟笑着安慰母亲说：“等地方修好了，在院东边给你留块空地，你再重新栽一棵葡萄树！”听到他这样说，母亲笑了，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