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的藏书在一起

梁东方

拉着一车书在路㠪跑，真切地感受到开车是一种享受，尤其在长期不开车之后。开车骤然使人自主地拥有了驰骋在时空中的能力，似乎无远弗届，到哪里去都不成问题，都易如反掌。听着音乐在路上奔驰还是一种现代生活里的浪漫格式，一种汽车时代里的自由。尤其是这样把车里装满书的时候。

把车里装满书，禁不住惊叹车里的空间原来这么大。这么多书，小山一样的书，都装了进去，而且开动起来一点也不沉重，依旧跑得很轻快！人们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让车这样满载，不满载的车就是一种浪费吧。

这样一来，运书本身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困难在于从楼上搬下来再从楼下搬上去的过程。因为只有将书一本本地放在车里才能最大程度地多装书，这样付出的代价就是费时费力，向上搬的时候还要一本本地装到包里才能运走。

搬书的过程不过是强化了或者说是突出一个一直存在的事实：你一直都与自己的藏书在一起。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才会意识到只有把书搬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才有了家的感觉。

把全部的书都搬过来的话，在这里就会稳定下来，稳定地成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新的重心所在。

那些貌似和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也的确没有任何关系的书，犄角旮旯的内容，历史深处的内容，好像对于稳定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心态起着至关重要的支撑作用。在大多数时候，你都不用去打开，更不用去阅读，只需要看着它们静静地在那里，将自己的封面和书籍显示出来，让人一望可知那是一本什么书，书里讲的是什么，作者是谁，生活在什么时代，写作风格是什么，主体内容为何，便也就完全可以了。他们作为人类曾经的存在，甚至是与你共时的存在，无声地拓展着你对世界的全部认知和想象，烘托着你生活里的每一个步骤和想法；他们是从未谋面的朋友，是不知道你确切是谁的亲近者。

这就是为什么图书馆里什么书都有而自己还要花钱藏书的原因。无数书籍的簇拥，使人不孤单，使人有定力，使人有一个无限广袤的世界去徜徉，使人在自然中的慰藉之外还有人间最好的那一部分精粹的环绕。

坐在可以俯瞰周边碧绿的麦田的窗前，随手便可以取来任何一本自己的藏书，沉浸在书页展开的世界里去；偶尔抬头，抬头看见现实里的山与平原，麦子和柳树，它们好像都成了书中世界真实的背景。由是同时作为阅读者和看风景的人的自己，也就有了同时踏足现实与虚幻，往返两界之间的高蹈精神乃至神仙性。

和自己的藏书在一起，便是实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既在现实生活之中，又超拔于现实生活之上；甚至已经是诗人，哪怕不写诗的诗人，因为大自然和藏书一起给了人诗性生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