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在凉州

作者简介

冯培红,1973年生,浙江长兴人,浙江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导。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敦煌吐鲁番学、丝绸之路与内陆亚洲史等研究。《丝路文明》副主编,兼任中国唐史学会理事、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理事。著有《敦煌的归义军时代》《敦煌学与五凉史论稿》等,在《历史研究》《敦煌吐鲁番研究》《内陸アジア言語の研究》等刊物上发表论文108篇。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科重大课题攻关项目等多项。入选2004年度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2007年度全国百篇优秀博士学位论文获得者,2017年度浙江大学优秀新生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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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是个充满魅力的地方,令我魂牵梦萦,时刻吸引着我前去。

二十六年前,我第一次去甘肃,那是去兰州大学上学,学习敦煌学与河西史,从此便和河西结下了不解之缘。翌年暑夏,我终于踏上了河西这片憧憬的土地,感受河西四郡的历史沧桑,记得当时还发表了一篇小文章,名叫《河西商镇话沧桑》。在兰大读书及工作的22年中,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去河西,或是自己独自寻访遗迹,或是带着学生考察研讨,或是参加学术会议,河西走廊成了我去得最多的地方,也是我倾注研究最深的地方。

三年前我离开了兰州,回到故乡的浙大工作。但是,在我的心中,甘肃是我的第二故乡,尤其是心灵的故乡。身在江南的我,依然满怀牵挂着河西,出版的书也以《敦煌学与五凉史论稿》为名,写了一篇《我与敦煌学及河西史研究》的前言,交代了自己的学术历程与内心情结。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也时常去河西,参加那里举办的各种会议,考察河西各地的文物古迹,以及看望在河西与兰州的师友和学生。
记得2016年初夏,高台县文物局和博物馆在世界文化遗产日之际举办系列讲座,邀我参加,于是我再次踏上了河西的土地,在离开甘肃前夕作亲人般的告别。那次活动,我除了自己作了一场题为“从中亚胡人到建康史氏——高台粟特人的由来、迁徙与活动”的讲座外,还带了四位博、硕士研究生同行,并让他们就相关主题撰写论文,奉献给高台。因为既然热爱那片热土,就必须集聚我们的小小研究力量,共同为高台的历史文化研究略尽绵薄之力。没想到主办方临时安排四位同学发言讲座,给了他们难得的锻炼机会,后来有的论文如《唐史孝章家族族属再考》发表在杂志上。
告别西北以后,虽然离得遥远了,但我每年都去河西,有时甚至一年去两次。我去河西,除了研究河西史的专业原因外,更因为河西是我的心灵故乡,那里还有我的学生,我真的放不下。

2017年夏天,我带着十来位研究生远赴新疆,在南疆各地与天山南北考察研讨半月。虽然我已经到浙大工作,但此行成员绝大多数是我在兰大的学生,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带兰大学生外出考察研学。返程东归的时候,列车经过河西走廊,南望祁连,北眺合黎,留下太多的眷恋。那年冬日,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我去敦煌参加会议。宕泉河畔,莫高窟前,到处都洒满了洁白的雪花,妆点出银色空灵的世界。我的心灵就像那雪花一样,特别的纯洁,一尘不染。以前每次去敦煌,多在夏日,烈日炎炎,人多噪杂,而这次却在冬雪季节,游客稀少,格外宁静。洞窟中的佛陀和菩萨,也在恬静地过着净土世界。离开敦煌后,我乘车去了张掖,那里有我的一位昔日学生,遭遇人生的失意,暂时蛰居于此,沉潜努力,苦读上进。我们约定在雪夜的木塔前会面,然后寻一处地方,话谈别后的学业,说了些勉励的话,希冀他在五凉史的研究上继续前行。翌日早晨,我便匆匆离去,告别学生,也告别河西。在去内蒙古讲学的途中,我在兰州短暂停留,与仍在兰大读书的十余位学生在一只船的一家咖啡厅,一起读书讨论,如同往年的研读班,似乎我并不曾离开一样。时光过去两年了,再忆张掖的木塔雪夜和兰州的研读讨论,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我,都充满了寒夜里的特别温馨。

2018年秋天,我和博士后去武威参加凉州文化会议,博士后原来也是兰大毕业的,专门研究五凉历史。近些年,我主要致力于河西粟特人的研究,这次给会议提交的论文是《粟特人与武威》,长达四万多字,主办方安排我作大会发言,所提出的观点很快被香港的媒体报道;武威电视台还对我作了长篇专访,在春节期间分上、下两期里播出,让武威民众了解当地的历史,特别是还很少为人所知、但却十分重要的历史真相,我觉得自己总算是为武威的文化建设贡献了一点力量。会后我踏访武威的各处文物古迹,那都是我曾经多次驻足的地方,如今再度重来,寻觅历史的踪迹,慨然亲切之情顿生。尤其是文庙和大云寺的碑刻,以前带学生看过多回,重要的碑文都迻录过文字,如今重新摩挲碑文,昔日访碑情景恍如昨日。
2019年秋天,我两次去河西走廊,九月到武威,十月在民乐、高台、张掖、山丹。赴武威是去参加河西文化会议,我提交了论文《凉州胡睦伽陀的种族与唐初河西局势》,当时正值武威市博物馆新馆落成开放,得以整天徜徉馆内,与古物、古人对话。文物是历史研究的第一手资料,能够近距离亲近文物,寻觅历史研究的关键资料,真是人生幸事,幸何如之!武威近年来出土的新文物,当地同仁都会在第一时间告知远在江南的我,让我无限感激他们的信任!我有个学生在张掖工作,听说我到武威开会,后半夜坐车到武威,又等到天亮才到博物馆与我见面,一起参观完博物馆,午餐吃碗面后又匆匆乘车返回张掖。此情此景,让我感动甚至惊呆。
十月去高台参加骆驼城与五凉历史文化会议,我拾起三年前的讲座旧稿,写成三万多字的论文,终于给高台完成任务交了差,心里顿感轻松和欣慰。会后在河西学院作了场题为“中原那个凉州”的讲座,为河院学子揭出那被历史尘封、鲜为人知的中原凉州,其实那也是从河西东迁去的啊,流淌着河西乃至西域的血脉。趁此次河西之行,我还去了民乐、山丹等地寻觅历史遗踪,参访张掖市博物馆和图书馆,图书馆背后的南华书院,宁静古朴,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震撼,河西的历史真是无处不在!
河西走廊是沟通中原与西域的黄金孔道,千余年间贯通走廊的是丝绸之路。在这里,中西文化交汇融聚,农耕与游牧共生并存,造就了辉煌灿烂的河西文化。不过在我看来,河西的很多文化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许多历史之谜还需要更深的挖掘。2020年我还会去河西,去寻觅祁连山下那方神奇土地上的先民历史遗存,去探索戈壁滩头河西历史的广阔星空。

文章来源

视频来源:武威市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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