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与林黛玉面庞身段差不多,她与柳湘莲的结局隐喻宝黛结局
《不同的“黛玉”,相通的寓意》前两篇(《“行”走红楼》系列拙文36、38),分别探讨了晴雯、龄官以及柳五儿与林黛玉之间神奇的联结,本文将继续探讨尤三姐与林黛玉之间的神奇联结。
第六十五回,兴儿向尤二姐、尤三姐演说荣国府,提到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并将宝玉贬得一无是处。
尤二姐为宝玉感到惋惜,但三姐却慧眼“辨宝玉”(第六十六回回末总批),二姐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三姐因兴儿在场而不语。兴儿笑说,宝玉和三姐“倒是一对好的”,只是宝玉已经有了黛玉。
“能辨宝玉”的三姐,还“能识湘莲”(第六十六回回末总批),而柳湘莲就是她的意中人。柳湘莲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一表人才,有义气有见识,但是家道中落,父母早丧,脂砚斋在第一回甄士隐解注《好了歌》的“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处批道:“言父母死后之日”、“柳湘莲一干人”,因此,平时萍踪浪迹的他,很可能已经“作强梁”,成为社会边缘人。
秦可卿和贾瑞之间并无交集,而且,文本也没有提及他们之间有任何相似之处,但第十二回贾瑞因对王熙凤起淫心,正照风月鉴,命丧黄泉,寄灵于铁槛寺,下一回,秦可卿也“同归幻境”,脂砚斋指出:“先安一开路之人,以备秦氏仙柩有方也。为秦氏停柩作引子。”,暗示贾瑞之死和秦可卿的结局之间,存在某种相似性。
第十二回的回前诗曰:“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更是直接点明秦可卿的结局与贾瑞之死之间的这种相似性一一皆因“一步行来错”,都与“风月鉴”所隐喻的有关。
与贾瑞、秦可卿相比,宝玉、黛玉与湘莲、三姐,多有相似之处、交集之处,如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三姐自刎身亡,黛玉则泪枯夭亡;宝玉与湘莲之间有很多交集,两人是知己,第六十六回,贾琏说:“你不知道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得来。”;宝玉最终也一定会像柳湘莲一样家道中落,也成为社会边缘人。
三姐最终自刎,湘莲在跛道的点拨下,打破情关,遁入空门。第二十五回,癞僧和跛道前去救治因魇魔法而奄奄一息的宝玉和凤姐,脂批指出:“僧因凤姐,道因宝玉,一丝不乱。”宝玉在黛玉泪尽夭亡后,最终也很可能是在跛道的点拨之下,弃钗为僧。
第六十六回回前总批指出:“三姐项上一横,是绝情,乃是正情;湘莲万根皆消,是无情,乃是至情”可与警幻情榜中黛玉之“情情”、宝玉之“情不情”相对应。因此,湘莲和三姐的结局,在相当程度上其实是为宝黛之结局“作引子”。
秦可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隐指谥号“密”的废太子胤礽,也是文本正统之象征,而末世登场的宝黛的“木石前盟”,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隐喻的是对正统之“密”无望的爱恋[注1],因此,最终黛玉泪枯夭亡、宝玉弃钗为僧,其实就是正统式微、非正统一方得势的末世所造成的时代悲剧,即“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所谓的“时乖”、“运败”。
尤三姐和柳湘莲悲剧的根源在于“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第六十六回湘莲语)的宁国府。从湘莲在三姐决绝剑刎之后的一系列言行来看,本来性格刚烈的她,应该会与意中人湘莲成为一对情投意合的美满夫妻,但湘莲得知她是宁国府贾珍的小姨子,一切都彻底改变了,宁国府之臭名昭著可想而知。
其实,三姐随母亲和二姐一同踏进宁国府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和湘莲悲剧的祸根就此埋下。丧伦败行的贾珍父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对送上门来的尤物?父子俩让姐妹俩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淫奔不才的玩物。
大观园是正统之象征[注2],大观园正文寓言了“九十春光”。大观园正文中,早在第五十八回,隐指胤礽的老太妃病薨,同时也隐喻皇家的贾家开始家反宅乱起来了,其实就是暗示清朝正统已死,非正统的末世开始,即所谓的“运败”、“时乖”之时,相当于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贾珍痛哭:“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注3]
判词“造衅开端实在宁”和梦曲“家事消亡首罪宁”中的“宁”,指的就是代表正统的秦可卿(老太妃)死后之红楼版皇家一一宁国府[注4]。三姐和湘莲的悲剧定格于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是在第五十八回后,因此,湘莲、三姐的悲剧与宝玉、黛玉一样,都应归咎于非正统一方。
死亡或出家,所有的爱恨已成灰,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但是,作者无法明说、无处倾诉的悲伤,却逆流成无尽的“辛酸泪”之暗河,日日夜夜奔涌在他的心底。第六十四回,林黛玉《五美吟》中关于红拂"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其实是作者将李靖和红拂之事合二为一,写于十二正钗之一、出身于宁国府却长住荣国府的贾敬之女、贾珍胞妹——惜春和宁国府贾珍姨妹尤三姐身上。
第六十五回,尤三姐思嫁柳湘莲,准备“一洗孽障”,在“大翻身大解悟”之前,痛骂贾珍、贾琏弟兄,堪与第七十四回惜春“矢孤介杜绝宁国府”相媲美。“巨眼美人”尤三姐与惜春一样,看透了宁国府无恶不作的本质和最终结局,其实是作者“借他人酒杯,消自己块垒”,意在暗讽以雍正为首的非正统之皇家恶贯满盈,最终免不了穷途末路。
作者安排林黛玉而不是其他梦中人,作与尤三姐有关的红拂诗,想必也是颇费一番思量吧。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32《黛玉之泪,亡国之泪》
注2、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15《大观园一一正统之象征
注3、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27《红楼“梦时间” 2》
注4、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3《荣宁二府一一既分工又合作》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