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
一抬眼,明天就要腊八节了。
我们总说熬日子,今天蓦地发现,日子是在悄悄地偷跑着呢。这不,一个没留意,就跑到了腊八节。
腊八节是年的急先锋。吃了腊八,仿佛已经听得到年的隐隐脚步声,闻得到年的丝丝味道了。
街上的音乐震天响,凤凰传奇像吃了半斤手擀面又喝了一大碗面汤一样,憋足了气卯足了劲嘶喊,震得人心窝子打颤耳膜子发麻。
车辆比蜗牛挪动还艰难,后边的车鼻子几乎要蹭到前边车的屁股了。急性子的司机哇哇抓狂,脸憋得通红,如充了猪血,但是五分钟挪不了一寸,急得直在方向盘上拍打,却毫无办法。慢性子的司机反倒安闲地靠着座位,悠然地望着窗外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手指和着山响的音乐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我从草原来哎……”
行人的双手被购物袋占得满满的,走路双脚打着旋儿,孩子拽着后衣襟跟在后面小跑。人行道被横七竖八的摊贩切割,堵的慌挤的慌。一路走过去,趔趔趄趄跌跌撞撞的,如喝高了当地的龙窝酒一般。
剧院前站牌处,石油大学几个搞社会实践的大学生,男男女女七八个,对着排椅上歇息的行人叽里咕噜地用英语演讲,围观者虽然听不大懂,但瞧得新奇,还是送去了噼里啪啦的鼓掌。
街上商铺变着法子叫卖,黄纸上飞舞着红广告写成的张牙舞爪的字体:“大甩卖”、“大放血”、“赔本卖”。酒店门口隆重推送着预订年夜饭和新春礼品的广告,身着工装在寒风中忙碌的身影,更显“美丽冻人”。
——年,已经拉开了大幕。
小时候,过了二月二,年味儿彻底消散了,我们就开始翘首期盼明年。盼年盼到中秋节,就一天天瞅着日历,晚上撕日历比现在的值班记得还准,还敬心。天刚擦黑,就爬上方桌,把墙上的日历撕去一页,下一个日子在甜甜的睡梦里就到来了。
等到了腊八节,上集的人多了,家里凡有能拿到集市去卖的东西,都赶到集市找一块地方,卖了换钱买年货。——余粮,用口袋装上;喂了半年的猪肥了,赶上;养了一年的羊胖嘟嘟的,牵上;攒下的鸡蛋,用篮子提上;英武的大公鸡,在怀里抱上……
我们都要撕跟着大人去逛集,卖东西是根本帮不上忙的,越帮越忙,越帮越乱。但是买东西的时候,大人还是主要听我们的主意,冰糖葫芦、甘蔗、奶糖,东东西西零零碎碎的,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
像今天晚上一样,是一定要煮腊八粥的。大铁锅,焖的严严实实的,干了一冬的木柴,放在炉膛里呼呼地冒着火,火舌舔着锅底乱窜,腊八粥香喷喷的味道钻进了我们的心里,钻进了我们的梦里。
母亲做的腊八粥特别好吃:黄豆、花生米、胡萝卜、白萝卜、豆腐、青菜、香菜,最主要的是母亲变戏法一样弄的臊子肉,满满当当的焖了一大锅。半夜里,那味道就调皮地溜进我们的鼻子,把我们逗醒过来。
记得好几年,母亲半夜里一摸被窝,发现我们不见了。赶紧披了衣服下来看,发现我们披着小棉袄,冻的腿脚啪啪打颤,却还是爬在锅炕头,把鼻子贴着锅盖,“咝咝咝”贪婪地抽着鼻子。
每年家里的腊八粥都做的多,家里那口大铁锅几乎要满溢。早上是腊八粥,越急越吃不快,牙齿要不停地嚼,急火火地吃下来,腮帮子疼,发硬。中午是腊八面——腊八粥里下上汤面条,是另外一种香味。
母亲把腊八粥盛在案角的一个半米高大肚皮的瓷缸里,每天挖一碗来给我们过馋瘾。这样,我们可以断断续续地吃到小年那一天。
小年夜,算是最后一顿腊八粥了,里面往往加点水,兑稀些,好够我们一家人都吃上。母亲把烙的焦黄焦黄的饼子放在盘子里,还有她存在瓦瓮里的核桃,柿饼,我们一家人用腊八粥过一个和和美美的小年……
岁暮更觉时日短,话别方知思念长。
吃着腊八,吃出了年的味道,吃出了记忆里的味道,也吃出了人生的味道。
(作者简介:陈启, 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吃麦饭》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