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善良的先生（组诗）
1
他是一位善良的先生
面带微笑，义表堂堂
事业有成，受人敬重
而他每天克制着厌倦
——对一切的厌倦
据说是因为心怀大爱
2
他不是我，我不是他
可我们心意相通
私下里交换孤独
通过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通过自言自语和诗篇
通过陌生人的轻叹
3
要继续包容那些包括自己在内
有毛病和问题的人
要继续理解那些包括我们在内
不能够被理解和接受的人
——为了不撕破彼此的面具
保留人人当有的体面
如此说来，虚伪也算是一种美德
4
他爱一无所有一无所求的人
那些失败者，流浪汉，背德者
甚至犯了各种罪的犯人
仿佛他们替他在人世间
备受争议与煎熬地活着
为此他感受到怜悯使自己崇高、纯粹
——而他并非有意为之
5
主张与服从民粹主义者
皆为自己与他人的掘墓人
他们将埋藏穷人和富人
也将埋藏坏人和好人
他们会把自己的国家搞坏
也会把世界搞坏
而让他难过的是
存在必有合理的成分
6
如东方和西方
只不过是一种称谓
心外无物，存在的未必是合理的
想到王阳明与萨特跨越时空的交流
苏格拉底与老子等圣贤先哲
在云端含笑聆听
仿佛人类面临的种种问题
都不再是问题
7
爱使人充实而又空虚
孤独是每个人偏执而绝望的爱
没有具体的上帝
人只是会长大也会变老的孩子
8
如果死，就无牵无挂死去
如果活，就平平淡淡活着
——或者轰轰烈烈
二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9
足够幸运的不是拥有万有的皇帝
可能是一只在地上爬行的毛毛虫
足够幸运的不是痛苦的思想家
可能是喔喔叫的公鸡或咯咯叫的母鸡
也可以说足够幸运的不是此时的你
而是将来的你
10
活着便要好好活着
像水中的鱼随波逐流，或逆流而上
吐出一串串泡泡，泛起几个水花
——并认定那便是活着的意义
语言指向并涵盖的并非是真理
仅仅是、可能是心之谜
存在只是一再发现和认识
万物没有谜底
11
他像某个女人深爱某位男人一样爱着月亮
每天晚上望着夜空，想啊想
像个白痴和傻瓜一样
月亮或圆或缺地照着他
也照着别人和大地
没有一丝感伤
12
他所爱的不是具体的某位
他借着繁星与万家灯火
深想生命内部的一个形象
像云朵般变化的天使
一首诗中的某行诗句
陌生人眼波中他所熟悉的部分
13
他的难过和忧伤时有点像唐吉诃德
他向整个现实世界的风车冲刺
在庸庸碌碌的众生与一地鸡毛的生活中
他是郑重其事的诗人，不败的骑士
14
他想象一阵风
不知起于何时何地的一阵风
那风吹过他心中的城市建筑与人群
止息于一行诗所对应的意境
——可被语言呈现的一切
给他抚慰
15
你是否感受到
爱欲与生死一样纯粹
也一样被人为地践踏
你为阿Q想着吴妈而伤感
为敲钟人卡西莫多爱着埃斯美拉达而难过
为包法利夫人爱玛的而叹息
——仅此而已
16
他一生所努力的方向是
爱自己，爱别人
所有的爱却又包含着自私
没有谁没有问题，坐拥真理
除非成佛，成了上帝
成了活过不再活着的人
17
夜渐渐深了
从一个窗望向许多窗
或明或暗的窗内
有些人醒着，有些人睡了
我也会熄了灯
一觉睡到工地上的噪声响起来
整个城市快速运转起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