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后,九三学社的创始人许德珩,向时任中科院副院长的严济慈询问:“谁这么厉害,研制出原子弹的?”只见严济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答道:“回家问你的女婿去。”这时,许德珩才知道自己的女婿参与了这项重要的工作。两弹元勋邓稼先,就是许德珩许老的姑爷。
1924年6月,邓稼先出生在安徽怀宁的一个书香门第,是个属鼠的男娃。六世祖邓石如,清代书法家,文学泰斗、经学宿儒。爷爷邓艺孙,曾任安徽教育司司长,在安徽学界颇有名气。老爸邓以蜇,是著名的美学家和美术史学家,是我国现代美学的奠基人之一,与美学大师宗白华齐名,时称“南宗北邓”。他15岁便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攻读文学;一年以后,赴美留学,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哲学与美学。1913年,邓以蜇学成归国,被北大聘为哲学系教授,后来又到清华大学、厦门大学任教。“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这幅挽联,正是邓以蜇与金岳霖联名撰写,送给1955年过世的林徽因。老妈王淑蠲(读作“娟”),端庄贤淑,为人宽厚,终年操持家务,她与邓以蜇育有二子二女。邓稼先上有两姐仲先、茂先,下有一弟槜(读作“最”)先。作为家中的长子,老爸为他取名“稼先”,用典颇深。《说文》中:稼,禾之秀实为稼,茎节为禾,稼先,预示着此邓家后代,早早地秀实与成熟,成为造福民众的沧海之一粟。在邓稼先出生8个月后,老妈带着他和两个姐姐来到北平。1936年,他考入北平崇德中学,与高两级的杨振宁成为好友。杨振宁的老爸杨武之,与邓以蜇既是同乡,又均在清华任教,两人私交甚好。父辈的交情,直接影响子女的友谊。邓稼先与杨振宁的友谊,足足保持了50年。抗战爆发后,因老爸邓以蜇肺病在身,吐血不止,不能远行,于是邓稼先随大姐南下昆明。临行前,邓以蜇叮嘱自己的长子:“稼儿,以后你一定要学科学,不要学文,科学对国家有用。”这句话,深深影响着邓稼先。1941年,邓稼先考入西南联大物理系,受业于王竹溪、郑华炽等著名教授。他学习刻苦,勤奋钻研,是个用功的孩子。1946年,邓稼先回到北平,担任北大物理系助教。这时,邓稼先认识了一位眉清目秀的许鹿希许小姐。
许鹿希,1928年出生在上海,比邓稼先小4岁,后随父母迁居北平。老爸许德珩,五四运动著名的学生领袖,并起草了《五四宣言》。老妈劳君展,出生于湖南长沙的旺族。爷爷劳崇光,曾任两广总督。她本人曾在长沙周南女校就读,与蔡畅同班。作为居里夫人的弟子,劳君展也是唯一的中国籍女弟子。这个名头,也是够亮滴。许德珩与劳君展,曾到过邓家作客。那时邓稼先还小,大姐大他10岁,二姐大他8岁。家里来客人了,两个姐姐都是盛装迎接,作为家中长子的邓稼先,却坐在家中大门的门框上。这一举动,令许氏夫妇记忆犹新。回到家中,还不忘调侃,这个邓家的小嘎豆子,真是顽皮。得,从此以后,邓稼先在许氏夫妇面前,就有了“邓孩子”的代号。
邓稼先的大姐夫郑华炽教授,与许德珩同在北大任教,又是邻居。大姐仲先,对品学兼优的邻家女孩许鹿希,知根又知底,那是相当的喜欢。1946年,许鹿希考入北大医学院,正巧邓稼先也受聘担任北大物理系助教。正是在上物理课时,许鹿希首次见到邓稼先,她对这位文质彬彬的邓帅哥,着实具有好感。一有不懂的地方,她就去请教邓稼先。在大姐仲先的牵线下,邓稼先与许鹿希确立了恋爱关系。1947年,邓稼先通过了赴美考试,于次年秋天进入美国印第安那州的普渡大学读研。不足两年,他就读满了学分,拿到了博士学位,人称“娃娃博士”。那一年,他26岁。1950年,在拿到博士的第5天,邓稼先就登上了回国的邮轮,归心似箭。因为那里有他的祖国,还有他心爱的姑娘。1953年,许鹿希大学毕业。两人结束7年恋爱,开始谈婚论嫁,主婚人是中科院副院长吴有训,也是邓稼先在西南联大的老师。1954年10月,千金出生了,大名邓志典,小名典典。1956年11月,公子邓志平来到人间,小名平平。
邓稼先每天下班回家,总要先和孩子们玩一会儿。千金刚会叫爸爸时,邓稼先总会告之,再叫一声。到后来,随着孩子们会说的话越来越多,邓稼先的要求也随之提高。他还让他们为爸爸加上前缀,什么“好爸爸,非常好爸爸,十分好爸爸……”,总之,好的形容词多多益善,邓稼先绝对乐此不疲。在夫人许鹿希眼中,夫君的性格,那是特别的活泼,还特别的随和,非常非常地爱玩。公子平平天黑以后,就拿着手电,与小朋友们一起,去墙根儿把砖头翻过来,逮蛐蛐。邓稼先一看公子出门了,他也尾随过去,还教儿子怎么才能抓得更多……每到周末,邓稼先总是骑上自行车,女儿坐前面,许鹿希抱着儿子坐在后座,全家一起去父母家吃饭,逛公园。
1958年8月的一天,邓稼先接到一项绝密的任务。那天晚上,许鹿希清楚地记得,邓稼先失眠了。邓稼先说起,他要调动工作了。调哪儿?不能说;干什么?不能说;那就把信箱的号码给我,我给你写信,那也不行……看着妻子疑惑的表情,邓稼先补充道:“如果做好了这件事,我这一辈子就活得很值得,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邓稼先说得很坚定,同时他也很伤感:“以后这个家,就都靠你了……”望着夫君坚毅而又内疚的眼神,许鹿希只轻轻地说了声:“我支持你!”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听起来很飘,但实则很重。结婚6年,相依相伴,从此往后,聚少离多,28年间,弹指一挥间。
28年来,邓稼先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青海与四川的研制基地。孩子小时,总会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每每这时,许鹿希总会一遍遍解释:“爸爸在忙着工作,很快就会回来看我们了!”的确,邓稼先偶尔回北京汇报工作,他总会回到北京西郊的家中,与妻儿团聚。只要出差回北京,他总会带着家人下饭店。用许鹿希的话来说,邓稼先这个人,总是会带给我们幸福痕迹的那种人。当然,许鹿希也有失望的时候。一次,她竟在公交车上见到了分别有一段日子的夫君。邓稼先也看到她了,但没打招呼,转身就下车了。许鹿希也跟着下车,只是再抬眼望去,夫君已不见了踪影……直到1964年10月16日,原子弹爆炸成功后,《人民日报》出了号外。大街上的人们,一个个欣喜若狂,喜出望外。但许鹿希却很平静,她隐约知道了多年来夫君所从事的工作。此时此刻,她的感觉仿佛就像一颗心从上面掉了下来……
多年来,许鹿希照顾老人,抚养孩子,从来不在夫君面前吐个苦字。但有一次,她是真生气了。1979年的一天,在氢弹试验中,飞机空投下氢弹,降落伞却没打开,核弹从高空摔到了地上。当时的防化兵,没找到弹头。作为总批挥的邓稼先,决定亲自进入预定的沙漠爆心寻找。他当然知道 ,钚239的辐射有多厉害,但他更知道,作为理论设计的负责人,他更有责任。邓稼先发现了这枚弹头,并拿到手中看了看,回来告诉大家:“平安无事!”但几天后的身体检查中,邓稼先的尿样里,已查出了很强的放射性,几乎所有的化验指标都不正常。直到今天,还有人反对,说科学家去趟那个弹坑是不明智的,可是邓稼先这个人,必定会去!这一次,许鹿希真的发火了,身为医生,她知道,夫君的身体,受到了如此大剂量的辐射,已不可逆。她惟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夫君能离开工作岗位,休息一段时间。最终,邓稼先还是未能答应妻子的要求,回到了基地。多年后,许鹿希才知道,当时他们正在突破中子弹,非常需要他,所以不得不放他回去……1985年,邓稼先最后一次指挥核试验后,终于回到北京。此时,他已是直肠癌晚期。在与病魔斗争的过程中,邓稼先注射止痛针,从一天一针,到一小时一针。就是这样,他仍拼了命写下《中国核武器发展规划建议书》……1986年7月29日,邓稼先全身大出血。最后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他对妻子说:“苦了你了。”而最后一句话则是“死而无憾”。许鹿希一直守在老房子里,这是五十年代建造的老屋,没有电梯,但她坚持不搬家。一切家具、摆设,都是邓稼先在世时的模样。她只希望,这一切都可以一直留存下去……人的心智成熟,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极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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