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惠|读《乡土中国》有感

第一次与《乡土中国》结缘,是大二,在机场的书店,我看到了它。我生在农村,但很小便来城里生活,只能算是半个农村人,有些许的尴尬。因而谈及乡村,我只顾着认为它是美好的,甚至是五颜六色的,总之就像是被青山绿水与浓浓人情所包裹着的心灵桃源。每逢长假,我便回去看一眼,乍一听一定像是去某处度假,所以我说半个农村人这个称谓有些许尴尬。这样的心境使得当时仅仅是匆匆一瞥,我便扭身离开了,任由心中五味杂陈。

再次接触已是三年后,老师推荐我读。这次我翻开了它,序言部分就足以令人沸腾,尤其是当费孝通先生说:“当三联书店提出想重刊此书时,我又从头读了一遍。我不能不为当时那股闯劲所触动。而今老矣。回头看,那一去不复返的年轻时代也越觉得可爱。我愿意把这不成熟的果实奉献给新的一代年轻人。(《乡土生活》第6页)”我很难讲明白我为何因这个长句而感动,可能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将自己置换成他,仿佛现在在写读后感的就是一位回看青春的长者,但这必定不可能是,且有许多说笑成分,不过我却正是接收果实的年轻一代,恰恰是这样的思考带给了我极富情怀的体验,也让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第一篇——《乡土本色》。

如若不看费先生对“乡土本色”的阐释与论述,我只当它是深沉的黄,又或者为曾点之色——“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是记忆与理想中简单无忧的状态,这种状态美好又模糊,我难以理性的讲清,故当读完本篇,对费先生的学术思维倍感敬佩,也认识到自己的研习之路还面临着众多的高山远水。他眼中的“乡土本色”首先基于乡下人自身,也就是私于己,是从人本身出发的。乡下人离不开泥土,离不开种地,土地难以变更,因而以种地为生的乡下人便难以流动,身上也难免散发顽固与土气。从前我常跟母亲说:“等我以后在工作的地方稳定下来,就把你们接过去”,她总是迅速回绝:“我才不去,我要回老家,那才是我的根。”当然,这样的话我母亲也同姥姥讲过,姥姥也如此作答,比母亲神情更为坚决,甚至不像会思考的人类,更像被召唤着的什么。因此我一直认为“根”这个东西十分玄乎,它不是人,却拥有着无数人信念的集合。“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长辈们总是执着于它,甚至最终还要追随而去。费先生给了我答案——“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长于斯的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还乡。(《乡土中国》第13页)”乡下人因人口流动性差,常世世代代几辈人居住在一起,朋友间互相交好的同时,各自的父母以及爷爷奶奶也世代交好,因而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来讲,乡土社会都是充满熟悉人的社会,人与人之间拥有着不需要签署契约就具备的信用默契,人与自然也彼此亲密,乡下人由于倚靠着自然吃饭,也对周遭的环境变更十分敏锐,就像熟知熟悉蚂蚁搬家与燕子低飞的意义。这种种熟悉感使得他们可以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如鱼儿归于大海才能畅快呼吸,所以乡下人终究是回到乡土社会才能心安。而“根”其实就是乡土社会在乡下人心中的一种情感映射,是心身自由栖居之地,也称为家乡或故乡。

《乡土本色》篇对于该书是极为重要的,此后篇章的概念以及论述都可以说是延展于此,乡下人逐渐构建起来的家族结构与生活秩序都与乡土社会的“土气”脱不了干系。如《文字下乡》篇,为何在乡土社会,文字难以下乡或者说当时还不是文字下乡的恰好时机?费先生认为文字本身就在传情达意方面存在局限,更何况乡土社会的语言系统是丰富于文字的,因而文字在乡下显得不必要。是的,在乡下,肢体与表情语言更为适用。很多时候,我在乡下去朋友家做客,碰上他们刚好在吃饭,总是把碗端起来示意一下,我便笑笑,然后就在里屋坐着等她了。不仅如此,世代传承的文化记忆也常常替代文字的功能,每一代人都携带着当时世代的经验,随着世事更迭,我们新的一代也在接收老一辈记忆中的经验,这比在书本文字中所获得的要简单直接的多,甚至“在乡下社会中黏着相片的身份证,是毫无意义的。在一个村子里可以有一打以上的'王大哥’,绝不会因之错认了人。(《乡土中国》第34页)”这就是乡土社会不需要文字的原因,也是中国社会乡土性的基本特征,说白了还是因了乡土社会的“土气”。因此强制性的文字下乡,不顾乡土背景,是很难成功的。

除此之外,《差序格局》与《男女有别》篇也十分有趣。把这两篇摘出来放在一起谈,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有内在逻辑上的关联,即差序格局越大,男女便更加分离有别。“差序格局”其实就是一个同心圆结构,最小的圆是我们自身,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社会关系向外扩张。即费先生所言“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乡土中国》第42页)”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受限于血缘与地缘,距离自己最近的圆是家庭,而差序格局的大小取决于家族势力的大小。家族不同于家庭,它在“结构上包括家庭,最小的家族也可以等于家庭。”夫妻关系在乡土社会中一般呈现为“在行为上按着一定的规则经营分工合作的经济和生育的事业。(《乡土中国》第76页)”一般情况下,男子负责经济,女子负责生育,两人并用不着多说话,甚至没什么话可以说,“妇人家如果不下田,留在家里带孩子。工做完了,男子们也不常留在家里,男子汉如果守着老婆,没出息。有事在外,没事也在外。茶馆,烟铺,甚至街头巷口,是男子们找感情上安慰的消遣场所。(《乡土中国》第67页)”男子在外社交,女子在家留守,时间一长,男子的社交范围与活动越来越多,其个人的差序格局也比女子的大得多,这样的话,尽管是费先生所描绘的冷漠的阿波罗式婚姻关系,男女的心理隔膜也会越来越大,更别谈亲热之事,冲突的号角会往后的每一天拼命发声。我爷爷奶奶就曾是这样的关系,年轻时爷爷进了县城里的单位,奶奶在村子里育子育田,爷爷极少回家,尽管逢年过节回来了,也是免不得一顿嘲讽与手脚的。尽管这样的夫妻关系维持到了晚年直至二人相继离世,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我不甚同意费先生所言的“感情的淡漠是稳定的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示(《乡土中国》第72页)”。乡土社会是具有难以流动性,但社会在转型,经济与文化的发展使得男女的差序格局相差无几,上一辈看似稳定的婚姻关系,会使年轻一辈感到厌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讨厌稳定,因为前提是上一辈的夫妻关系只是假借稳定之手陈述不和之实,这样的名实分离虚伪的苟活在阿波罗面具之下,惹人讥笑。所以感情的淡漠是稳定的社会关系的一把嗷嗷待哺的匕首,孩子的反思与眼泪便是匕首所需要的鲜血,一旦激活,何谈稳定。不仅如此,乡土社会也未必是感情淡漠,更多的是不善表达,像之前所说的文字的缺失,使得他们常表现的笨拙或者反应慢,但感情却未必不浓厚,未必淡漠,正是这样的和谐分工才应是乡土社会中稳定的表现。因而我想差序格局的变化会引起男女生活的差异,扩大或缩小隔阂,影响夫妻感情,而导致社会关系的变化,在此前提条件下不变的社会关系不过是场骗局,或者戏剧化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以上是我读完《乡土中国》后想说的一些话,其实读完后,仔细想想,乡村还是我头脑中的样子,依然五颜六色,也仍是被青山绿水与浓浓人情所包裹着的心灵桃源,或许是因为我就是费先生口中的现代文化的产物吧。我深受浮士德式精神的影响,远距离的渴望着阿波罗式的稳定,但前提是真正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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