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进行时——写好看的历史177
宋朝进行时——写好看的历史
(人文鼎盛卷)
177 角色互换
从大中祥符九年起,赵恒就开始出现“不豫”(皇帝生病的隐晦说法) 情况,越往后,他“不豫”的次数就越频繁,“不豫”了五年以后,赵恒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对这位胆小怯弱,优柔寡断,一生迷信天书封禅、道士神仙的平庸帝王,我真的无话可说。
其实,他不像个帝王,更像是个永远不想长大的孩子,害怕承担肩上的责任,始终沉沦在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里,自得其乐,不愿醒来。
修建无数宫观,祭拜无数神仙,无数次祈求上苍降下福祉的赵恒,终究没有逃脱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乾兴元年(1022)二月戊午,大宋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宋真宗赵恒,崩于延庆殿。
还是只活了五十五岁。
赵恒真的成仙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刘皇后在第一时间把宰执大臣都叫了进来。丁谓、王曾等人悉数赶到宫内,一听到赵恒的死讯,立刻都趴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死去活来。
不管真哭假哭,反正都是必经程序。眼见这群大臣哭得太够意思,谁都没有先收摊的苗头,刘皇后不耐烦了,说了一句:
“有你们哭的时候,现在还是听我安排吧。”
好勒,就等你这句话呢。宰执大臣们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职业官僚的专业素养,立刻止住哭声,转换表情,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
说吧,要干什么。
其实不用问,大家都明白,皇帝刚死,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发布遗诏。
刘皇后告诉他们,遗诏内容主要有三条:一、皇太子赵祯柩前即位;二、皇后刘氏升级为皇太后,淑妃杨氏(与刘氏关系极好)升级为皇太妃;三、军国事皇太后说了算,也就是我说了算。
听清楚了没?听清楚了就赶紧回去起草吧。
当着刘皇后的面,哦,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刘太后,丁谓、王曾等谁都没提意见,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一群人回到殿庐后,开始忙着起草遗诏,内容很明确,写起来应该很简单。
但是,争议还是出现了。
为明确刘太后的最高决策权,遗诏初稿里有这么一句——“军国事兼取皇太后处分。”
有人提出,不行,表述不准确,应改为——“军国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
加了个“权”字。
权,就是“暂时代理”的意思。
言下之意,咱得说清楚,刘太后是暂时替年幼的皇上打理朝政。
显然,提议的人是要限制刘太后的权力!
此人是谁?
相信,很多人肯定都会猜到一个答案——王曾。
可惜,历史在这里又调皮了一下,提议者不是太子党王曾,也不是中立派冯拯。
而是,丁谓。
没错,就是他。
作为后党的旗帜性人物,丁谓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可思议。要说他突然良心发现,精神失常,可能性也不大。
事实上,丁谓确实另有目的。很快,他的用心就暴露了出来。
刘太后掌控朝政的大方向定了,具体的程序问题还得考究一下。关于刘太后如何听政,宰执大臣里又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王曾的意见是参照东汉的做法,太后和小皇帝每五天一同上朝一次,皇帝在左,太后在右,太后垂帘听政。
丁谓主张,太后和小皇帝每月上朝两次就够了,遇到大事就由太后召集宰执大臣共同商量决策,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就让宦官雷允恭传奏一下,直接由中书办理,中书办理后再送到宫内请太后和皇上审批。
从两种方案的设计来看,丁谓又坑了太后一把。
按照丁谓的提议,一般事务都由中书代理完成,只是送到宫内办一下审批手续,太后手里就没多少实权了。而且,太后和朝臣的主要联通渠道就是雷允恭,他可是丁谓的铁杆。两人如果勾搭在一起玩点小手段,恐怕谁都奈何不了。
如此一来,太后岂不是提早过上了退休生活?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一头雾水,究竟谁是后党,谁是太子党?如果按照前面的逻辑,丁谓和王曾的建议互换一下还差不多。
别急,我多次说过,历史是非常复杂的。上面发生的一切,看上去很矛盾,其实一点也不矛盾。王曾是希望通过调和太后和皇子(现在应该称皇帝)的关系来维护皇权,只要有人能够替小皇帝把朝政打理好,他就支持到底,至于听政的是男是女,是神是魔,他都不在乎。
对于丁谓来说,现在他的境况已经大不相同。
最大的敌人寇准已经被赶走了,其他反对者已经被一竿子打翻了。放眼一看,朝堂之上,他是头号宰相;皇宫之内,有雷允恭作为内应,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女人,反而成了唯一可以和他分享权力的人。
为了权力和利益,敌人可以变成盟友,盟友也可以变成敌人。
丁谓不想和人分享权力,他希望自己成为这场权力竞技中唯一的获胜者,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权臣时代。
出乎意料的是,两种方案提出来后,刘太后还是采纳了丁谓的建议。丁谓在权力的擂台上又胜了一局。
乾兴元年二月是丁谓政治生涯中最风光的一个月。
就在刘太后采纳听政方案后的第三天,丁谓又加官司徒,获封晋国公,朝野内外,风头无两。
尽管丁谓已经权倾朝野,可他心里还始终还惦记着一个人,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吃不香,睡不好,一日不得安生。
丁谓得志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算计老朋友寇准。
赵恒死讯传来的时候,寇准已经在道州呆了一年多,他默默地换上了素服,向北而拜。
对于赵恒,寇准问心无愧。
赵恒弥留之际,思维已经严重混乱,曾好几次问身边的人,“我怎么这么久没见寇准了,他到哪里去了?”
自然,谁都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赵恒当然不知道,彼时,寇准正风餐露宿地奔波在路上,一刻不得停歇,而那一道道贬谪寇准的诏令,正是以他的名义发出。
寇准在道州落脚后,盖了一座小楼,他把自己带来的大量书籍摆满书架,从此过上了读书、会友、喝酒的悠闲生活。远离了朝廷的喧嚣,没有了无休止的权力纷争,寇准终于又可以静下心来享受生活。寇准性格豪放豁达,喜欢结交朋友,很快,他又结识了许多当地的文人雅客,大家聚在小楼里,谈天说地、论古道今,将一切得失荣辱,都消弭在了笑谈之中。
“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小楼仿佛成了喧闹世界里的一方文化绿洲,成了最理想的栖息之地。寇准走后,这幢小楼被当地人改名为寇公楼,传承千载,至今仍在。
寇准的生活状态,令丁谓无法容忍。
丁谓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视寇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更为险恶的是,他甚至对寇准动了杀心!
但是,丁谓想杀寇准,看上去又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文官犯再大的错,也只是被贬到边远地区,不会要人性命。
丁谓不敢公然破坏这条规则,却又希望置寇准于死地。于是,他又一次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一日,寇准正在和当地官员饮酒作乐。突然,官吏驿站的小吏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声称大事不妙,有个朝廷派来的宦官已经到了驿舍,像是来向寇公传达指令的,宦官手里捧着一个锦囊,从外形看,锦囊里分明藏着一把剑。这岂不是来杀寇公的吗?
在场的官员听了,都大惊失色,只有寇准依然很镇静,依然按礼数派人去驿舍迎接宦官。奇怪的是,那位宦官赖在驿舍里就是避而不见。邀请他出来说话,他也肯不出来,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依然沉默无语。
这宦官越不说话,在场的人心里越是没底,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难道那把宝剑就是来赐死寇准的吗?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种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似乎,寇准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士可杀,不可辱,与其屈辱的死去,不如自己体面地结束生命,换取最后的一丝尊严。
是引颈待戮,还是自行了断?
若是普通人,相信都会选择后者。
然而,寇准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成不了寇准。
十九岁,考生寇准不肯在殿试中谎报年龄;
二十八岁,枢密直学士寇准当面劾奏副相王沔;
三十四岁,参知政事寇准直言劝谏太宗早日立储;
四十三岁,宰相寇准力排众议促成真宗亲征,终有澶渊之盟;
五十九岁,寇准第五次回朝,直斥刘后护私、丁谓奸佞;
……
我,寇准,一生坦荡。
我,寇准,于君于国,自问无愧于心。
我,寇准,纵然身死,也要明明白白。
还有什么,不可以开诚布公呢?
寇准想到这里,心中无比坦然,他派人再去向宦官传话:“朝廷若想赐寇准死,不妨把敕书(正式文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宦官不得以,还是扭扭捏捏地拿出了敕书,打开一看,众人才恍然大悟。
敕书的内容不是赐死,而是贬官。
寇准再次被贬官,由六品道州司马直线下降成了八品的雷州司户参军。
雷州,位于现在的广东省雷州半岛,与海南岛隔海相望。当时,雷州的开发程度还不高,属于最边缘的地区,只有犯下大错的官员,才会被远贬到那里。
不用想,寇准也知道,这是谁在从中搞鬼。
丁谓命人拿着剑去吓唬寇准,是希望寇准经不住压力,自行了断。这么一来,既达到了目的,自己又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此计不可谓不毒。
然而,阴霾终究无法抵挡阳光,丁谓的阴谋被寇准轻松化解,靠的不是心计,而是坦荡。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寇准接下敕书,回到宴席,畅饮如故。第二天,他坦然踏上前往雷州的漫漫征途。
一路上,寇准走得无比艰辛,穿山越岭,跋山涉水,无法骑马的地方,只能步行,荒无人烟的地带,只能冒险前行,崎岖的道路,湿热的环境都考验着年迈的寇准。
遭受如此委屈,身边的随从不断口出怨言,寇准却依然谈笑自若。
终于,寇准来到了雷州。
那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刚安顿好,就有人告诉他:这里极其荒凉,再走十里路程,就已到达尽头,眼前只能看见一片汪洋大海。
寇准一听,没有暗自悲伤,反而抚掌大笑,他对旁人自嘲道,我年轻时写过一首诗,其中一句是“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
你看,还真让我说准了。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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