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爱吃的人,都比较不自私
很久以前有一次泡香菇,友人说要用冷水泡,这是汪老爷子说的。
于是,白瓷碗里加冷水,大半天后,脚没踏进厨房门,早已菇香扑鼻尖,欢喜得很。
从此,每每看汪曾祺的书,都像在寻味儿:天底下竟有这么好吃的食物,我却没吃过,伤心!
汪曾祺一生,也谈不上多顺利,三岁丧母,24岁时大学没毕业,26岁找不到工作,28岁还靠女朋友救济,正值盛年时又遇世事不安……
他说,“不‘安’,又能怎么着呢?既已如此,何不想开些,如北京人所说‘哄自己玩儿’。当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
随遇而安,自得其乐。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让他那么爱吃,写得出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文字。
吃货的基本技能:什么都看起来好好吃
有一年,汪曾祺去草原林区体验生活。6月的草原绿油油,开满了黄色的金莲花。他好兴奋,做了首打油诗,“草原的花真好看,好像韭菜炒鸡蛋。”
上一个遇到美景却满脑子是吃的人,叫苏东坡。他写春天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果然吃货的第一技能,是看什么都觉得好好吃。
爱吃的人,谈起恋爱来也离不开吃的。在西南联大,汪曾祺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爱人施松卿。
那时女生们很流行吃昆明的胡萝卜。它不仅细嫩、水足、微甜,据说还能养颜。施松卿也很喜欢。
两人常常一起散步,走到一处胡萝卜地时,施松卿就跑去和村民买,然后就嘎吱嘎吱地嚼起来(也是爱吃的人呀)。那时,汪曾祺觉得那样的施松卿秀美可人。也常常将她写进了自己的小说中呢。
果然,能不能吃到一块去,太考验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长久了。
吃货的进阶技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汪曾祺对吃这件事,从来都是不忌口的。他什么都要试试,试过了,好吃就念念不忘,不好吃就过了。
比如他曾经尝试去吃臭。“我们在长沙,想尝尝臭豆腐,‘快了,快到了,闻到臭味了嘛!’到了眼前,是一个公共厕所!”读到这段,笑得打跌。
爱吃的人,应该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能像汪曾祺这样,为了吃勇往直前。
汪曾祺一直念念不忘云南的菌子。在昆明住了七年,四十多年后仍然忘不了,还能在文章里一一数遍鸡枞的难以比方的味,白蘑煮成的鲜汤,还有各种长得奇形怪状的菌。
这样的吃货是令人欣赏的,他不是酒肉穿肠过,味道全不知的人。他的舌尖是有记忆的,他在记住那些让他喜欢、感动的味道。这样的吃货,才能真正谈得上爱美食,懂美食。
所以,当汪曾祺在离乡几十年后,在老师沈从文家再一次吃到了茨菇炒肉片后,从此又有了感情。“这个‘格’比土豆高。”
终其一生,人的味蕾都在追寻儿时的味道。
经过兜兜转转的生活,千山万水的历程之后,再吃到童年的那股味,如汪曾祺这般细腻的人,不知心中经起怎样的波浪。
可是,他只是写了两句简单直白的话:“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我想念家乡的雪。”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读懂这两句话。
吃货的高阶技能:深夜读他的书,会饿疯
汪曾祺作为一个高级吃货,最厉害的地方还在于,他不仅喜欢吃、懂得吃,懂得做,还懂得写吃的。
让许多人念念不忘的高邮咸蛋,都是拜他所赐,他说,“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瞬间口水就要流了。
所以,深夜千万不要看汪曾祺写的书,你会饿疯的。
这个可爱的人,写的散文,几乎都是吃的。与友人通信,经常在说做菜的事。
比如,有一次汪曾祺就专门在信里告诉人家,自己新发明一道菜,就是把油条劈开,切成一段一寸长,再把拌了榨菜、葱丝的肉末塞进其中,炸焦,“嚼之声动十里人”。说真的,物道君很想试试这道菜。
这个很喜欢写吃的人,每天的大多数时间还在忙于俗务,他说自己是“偷偷写作”。
但每一次读到汪曾祺的文字,就像好朋友和你,边喝着小酒边聊天,如和煦的风。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人间送小温”。
有人说,这是因为汪曾祺大器晚成。但他的老师沈从文更懂他,“‘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有的人是越老越可爱。汪老的可爱之处,是这份天真可爱率意。当年岁渐长、学问渐深后,真心越来越显露,人也越活越天真可爱。
1997年,5月16日,七十七岁的汪曾祺在医院醒来。五天前,他食道大出血。
他跟女儿汪朝说:“给我来一杯碧绿透亮的龙井。”
女儿回家取茶叶的时候,他走了。
他终究没喝上那一口碧绿透亮的龙井。
那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 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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