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旅居帕米尔高原八年的汉族姑娘(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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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本文的作者莱丽古丽,是我在新疆旅游时候认识的朋友,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汉族人,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塔吉克人,这是她的故事。这是第二十三篇,底部有前几篇链接,你也可以点击上方专辑阅读。以下为正文:

如果我拥有天国的锦缎,

绣有金色和银色的光线,

那属于昼夜、黎明和傍晚,

蔚蓝、黯淡、黑暗的锦缎,

我愿把锦缎铺在你脚下:

但是我,一无所有,只有梦;

我已经把梦铺在你脚下;

轻踩,你脚下可是我的梦。

——叶芝

肚子饿了,还是会往有炊烟升起的地方跑,我在吾拉木丁的花园散了会儿步,坐着发了会儿呆,就向炊烟升起的蓝盖力走去。穿过小树林,突然觉得风有点凉,我有点孤单。好想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看夕阳沉落,倦鸟归林,牛羊回圈。

我似乎已经成了一只大海中孤单的小船,此时此刻不知道该向哪里靠岸。如果老友Barney在该多好啊!我会拉着他到处逛,拉着他去老乡家里做客。孩童般总是好奇心强的Barney一定会问这问那,看到什么新鲜的事物一定会拿起相机拍照。

如果Barney在,我们会喝着咖啡,谈天论地,从中国聊到尼加拉瓜,从地球聊到太空,跟他聊天总会脑洞打开,奇思妙想会时不时地像蝴蝶一样翩然飞入脑海。

我也想家乡的美食了,这么多天,吃饭都不放调料,偶尔靠方便面解馋,这么多天没吃豆腐青菜了,哎!吃遍天下美食,最饿的时候想念的还是家乡的白菜豆腐炖粉条。

伽玛丁此时应该出现啊!伽玛丁此时应该来叫我喝奶茶啊!然而他没有出现,此时他已经把我忘了!

远远地,看到正牵着牛往牛圈走的娜西卜,夏木西丁去牧场了,吾拉木丁不知去向。家人不止一次说,吾拉木丁跟我说的话比跟任何人说的话都多。因为他从不跟家人以外的人说话,跟家人也是金口难开。

吾拉木丁,你出现也好啊!陪陪我,跟我聊聊天! 然而……

远远地,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蓝盖力传来,我吃了一惊,走近门口一看,屋里坐着好几个年轻姑娘,小媳妇,她们是来看阿依古丽的。伊穆兰叔叔已经回自己家了。所有的美女们都戴着塔吉克帽子,有的戴红头巾,有的戴花头巾,有的不戴头巾,她们都穿着红色系的裙子,只是她们都没有阿依古丽这样镶水钻的花帽。

热洋古丽走出来,拉着我的手进去房子,在炕上坐下,我不知所措,讪讪地笑着,挥一下右手,手腕怎么有些僵硬? 我挥了一下手,跟美女们打招呼说“嗨!美女们好”。她们也都跟我打招呼,只是没有亲吻。

我喝着热洋古丽端来的奶茶,眼睛的余光却在找伽玛丁和阿依古丽,他们不在,一起出去了吗?我的心更酸了。

热洋古丽用汉语给我介绍这些美女们,她们有的是阿依古丽的亲戚,有的是阿依古丽的好朋友、闺蜜——亲友团来助阵啊!难道阿依古丽不住在伊穆兰叔叔家而是要住在伽玛丁的家? 这也一点都不唐突啊,本来他们两家就是亲戚,说不定以前她每次来琵里就是住在伽玛丁家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而且订了婚的人了,可能别人早就把他们看成是夫妻关系了。阿依古丽这就是来宣告“我,阿依古丽是这个家的儿媳妇”啊!

克孜古丽婶婶本来就对伽玛丁和我的关系没有明确表态,“正主儿”来了,有名有份,早就举行订婚仪式昭告天下了,这才叫名正言顺,而我,只是一个来体验民族风情的游客,一个外人。克孜古丽婶婶对我的态度和对阿依古丽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阿依古丽可以登堂入室,可以不经许可就行使这个家主人翁的权利,而我是“客人”——我一下子清醒了。

“你好!”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穿着黑风衣,红裙子的美女在我旁边坐下,用汉语对我说,“我叫亚库特,你叫什么名字?”

“我塔吉克语名字叫莱丽古丽,很高兴认识你。”我用塔吉克语回答说。我这些天习惯了使用塔吉克语。

“你说汉语吧!”她笑着说,“听你说塔吉克语我会想笑。”她汉语不错,但这第二句话,我只能理解成她的汉语不够好——不知道这样说话不太礼貌。

这是一个脸型狭长,面部结构多“锐角”的女孩,她眉毛上挑,不像大多数塔吉克族的圆眼,她的眼睛有些细长,眼尾上挑,眼角处大约呈45度角,鼻头尖尖的“狐狸鼻”,嘴角尖尖,呈30度角,下颌骨清晰可见,整个人看起来精明爽利,眼神犀利,甚至有些尖刻的感觉。

她的汉语虽然没有热洋古丽的汉语好,但比阿依古丽的汉语好很多,既然她要求用汉语聊天,我就尽量用孜然羊肉味儿的汉语跟她聊天,因为我打赌,如果我说标准的普通话,她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正跟她聊天,只见阿依古丽手里拿着几个土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提了一桶水的伽玛丁。阿依古丽披散的头发已经盘在了脑后,还戴了一个花头巾,她这是准备做饭呢!伽玛丁提水,阿依古丽做饭,这不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剧情吗?我的心像被电了一下,抽搐着,呻吟着,每一个末梢神经都在痛苦的痉挛。

“宝贝,亲爱的!”亚库特大声喊着,走到阿依古丽身边,两个人配合着做起抓饭来了。亚库特看起来是攻气十足的姬圈扛把子,大姐大,她时不时地大声命令伽玛丁干这个干那个,还不准伽玛丁离开阿依古丽身边,伽玛丁动作慢一点,她的拳头就落到了伽玛丁身上。

她夸张的表情,大姐大的气势像极了演小品的东北女性。

我彻底成了旁观者,正感觉无聊,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只见外面来了三个小伙子,宾主相互问候之后,三个小伙子坐在炕上,喝着阿依古丽做的奶茶,他们看起来都二十岁左右,其中一个小伙画风正常,戴着迷彩帽,穿着休闲装,其他两个都很朋克,一个帅哥发型弄得像火龙果,还有一个寸头,戴一个锥型金色耳钉,紧身黑T侐,苏格兰黑白格子喇叭裤。伽玛丁从墙上取下热瓦普递到“寸头”的手里,迷彩帽拿出随身戴的鹰笛,克孜古丽婶婶拿出来两个手鼓,一个递给亚库特,一个自己拿着。鹰笛声响,辽远空旷的天际间,仿佛有一只金色羽毛的雄鹰正展翅飞翔。热瓦普弹奏起来,手鼓敲起来,火龙果走到天窗下的四方空地上,踩着鼓点,一边舒展着双臂,模仿鹰的动作,一边邀请美女们跳舞。鹰舞男性的动作雄壮有力,展现出男子的阳刚之气。

一个棕色头发,罗马鼻的女生走上去,跟他一起跳,一个刚劲有力,一个大方得体,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女孩走上去,把头巾围在跳舞女生的脖子上,这是一种赞赏的表现,寸头手里拿着纸钞,在红龙果的面前晃几下,塞到塞到他的上衣口袋,观众都喊着“shabosh(喝彩声)”,这都是赞赏和活跃气氛的方式气氛。

到下一个舞曲,节奏更加欢快,换寸头和一个戴艾提莱斯头巾的女孩一起跳。

热洋古丽叫我和她一起跳,我被她拉到舞池,然而,很快,我尴尬了,无论我怎么努力,手脚都跟不上音乐的节奏。只好乱跳了几下,就下去了。

亚库特不死心,把鼓给旁边的女孩打,非要拉我跳。在瘦成闪电的亚库特面前,我忽然有种奇怪的自卑感,觉得自己又胖又笨,我现在连自己呼吸的气息都讨厌起来了。

很快我尴尬地坐回炕上。明明,明明我会跳舞的,我和伽玛丁是怎么跳的,我和夏木西丁是怎么跳的,今晚是怎么了?我强装笑颜,独自一人闷坐着,喝着热洋古丽递给我的开水。

正发呆,舞曲又切换了,是一个浪漫的舞曲,伽玛丁和阿依古丽走进舞池跳了起来。大家的喝彩声把屋顶都快震破了。

我的头轰轰地响,好像头顶刚刚飞过一座飞机似的,突然一股怒火燃烧起来。这曲跳完,他们又跳了下一曲,偏偏这些美女帅哥们都喊我跳一个。可是我今晚完全跟不上音乐的节奏。

“莱丽古丽,来吧!”突然,听到伽玛丁的声音,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怒火一冒三丈,此时已黄昏,昏黄的灯光中,我望着伽玛丁的脸,强忍着怒气…

“你把我埋在了井底下,隔断绳索你跑了,你呀,你呀!”

我,莱丽古丽要祭出“绝杀技”了。

我忽的一下站起来,拿出我已经好多天没用的手机,放出一首印度歌曲“Panjabi” ,接着,甩掉外套,把伽玛丁推到一边,鹰笛,手鼓,热瓦普的演奏被粗暴地打断。我把音乐调到最大音量,随着音乐的节奏,手臂蛇行,腰肢扭动,眼神火辣,没错,我跳起了印度舞。全场都是我,每个人都中了我的魔法,我能感觉到门外也有人在偷看我,偷看我的人也中了魔法,空气中弥漫着微醺的气息。内向的男孩女孩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放着光,表情略带羞涩,朋克男孩们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果不其然,寸头和火龙果跳到舞池,模仿印度舞的动作,配合着我跳了起来。

音乐停了,我也做了一个妩媚的飞吻完美“收官”,然后穿上外套,头发一甩走了出去。热洋古丽跟了过来,问我去哪里。塔吉克的女孩很懂礼貌,看到我落单,就贴心地走过来陪我。

我说:“宝贝,你去跳舞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尊重我,回屋里去了,是的,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我怎么会跳印度舞呢?其实我没有学过印度舞,可是刚刚,我真的突然不会跳塔吉克舞,会跳印度舞了。不同的舞蹈似乎是不同的精灵,被塔吉克舞精灵附体,跳出来的就是塔吉克舞,被印度舞精灵附体,跳出来的就是印度舞。

刚才受到刺激跳的印度舞肯定够让她们一屋子的人震惊了,而我要好好平复一下了。吾拉木丁房间的灯亮着,好想进去跟他聊会天啊!都说黑咖啡不能加盐,这时候给我一杯咸咖啡,我也能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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