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窝窝里的暖(散文)
文/吴荣会
晚霞在你俊俏的脸庞舒展,我却和它在你微笑的褶子里遇见。在光与山的投影交错的瞬间,那么凄清而又温暖的存在。当年磨坊主巧妙选地才得以让你保存至今。座于箐边的一块山体大石上,免受水流冲击,落卧如刀削般矗立的断壁底部,山风侵蚀不到你的土墙片瓦。不敢俯视脚下水流圩回的石崖,恐怕里面是只有水能与之交流的龙潭。也不敢仰望歇在山头的蓝天,随着白云的流动,大山向我倾压而来。静静地审视残瓦颓墙,还原你日夜旋转的光阴。小渠是流水的遇见,平缓欢畅,不似奔赴那场跌荡的传奇,顺着一匹几乎竖直的井槽跌落,绕指的柔砸出破竹的力,推动轮叶,转成了永恒。也种下了翠翠虎耳草的梦。轴是不变的传动,力量到达圆椎体的石磨旋转,已消散了水的影子。一根木棍松松系于储仓,歇于旋磨,下敲上打,又充当了添粮的传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呼呼、当当的响声千回百转,跌落进哗哗水流,流到哪里才散了余音。绵长的光阴似乎习惯了单调的音符,映衬着熊熊火光,竞跳跃成了翠翠梦里温暖的底色。恰巧是烟火保留了历史,那虫蛀的朽木还在。翠翠--懵懂的女孩,究竟是展颜上山去寻了虎耳草间的山歌,还是撑一支长篙,在下游水阔里独坐成一道忧伤的影,一直是我未读完那本书的遗憾。
箐床虽宽,水流已窄。偶尔洼起一处清浅的水泽,已被青苔漫溯得幽深。趟过箐沟是一段坡路。夏日沉重的绿荫剥离着我对磨坊的恋恋,急急喘行,为不舍那把虎耳草的哽咽再添一堵。行至一处平台,老树苍桑的枝桠撑开了一方蓝天。静坐于埂边的牛津草甸,对面便是那矗壁的半腰,有植物但算不得植被,几篷仙人掌散落点缀,不肥壮却也不枯瘦。闲云已不似在谷底那般压抑,仿佛送来的是山那边的另外一种气息。一阵风过,翻腾的绿叶揉碎了我眉间怀旧的结。再深的执着,被自然熨烫都已那么流畅,我的目标背离着箐的源头,那座藏着虎耳草的黛色山麓,上行斜缓而出。
不是巧夺天工,是一双也曾晰白的手磨砺成茧,是年轮清晰地在每一棵树上度量,是晨光、夕阳日复一日的拓印下树荫,才得以让绿叶满了这座山头。我从不敢度量,连山腰的春风都不知山头的春景,山头的春雨淋湿的是山脚的夏叶。远看似堆叠的繁重,却轻巧得微风轻舞。鸡犬之声相闻,阡陌却隐于绿荫。我渴望遇见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斗拱吊檐里藏不住的诗书琴韵。可三坊一照壁似乎是农家小院恰如其分的温馨。略有改动,一地青石,三进青瓦,满院大方。屋脊和边带的独具匠心尽显气势恢宏。三进石脚,三进压檐,照壁石脚的人字銺路,触手摩裟,却不忍想象那扬起的石灰皴裂了多少双握銺捏锤的老手。山尖图腾,后山墙的青砖勾框,地饱天圆的和谐浑然一体。门顶、照壁的飞檐傲角,殿宇重重的感觉点到即止。护门石狮、串通三进压檐石的串芝领、栩栩木刻阁子门、方形石柱墎,彝族建筑传承的厚重随迹可循。书砖墨兰,流水琴韵,将满院古朴再度温润。两畦菜地,一圃重楼,勾勒完了农家。
选一处视野独好的领岗静坐。我恋恋的箐已在这片视野里汇聚成河,蜿蜒无尽于远方的苍茫,那里定有一个相思的渡口,或许在黑惠江。杨柳岸,芦花湾是河边人的景,里面的人和故事却是我思绪里的景,晚笛似乎太远,悠扬不过我们之间错落的虚无。从我脚下,山麓连绵顺势而下为河的这边。群群村落在我眼里安静,却在它烟火的温馨中喧嚣。蜿蜒的小河;蜿蜒的秧田,我已看不清里边的方格;还有蜿蜒的柏油路,村庄便是旅程歇脚的驿站,没有霓虹的温暖,只是恰到好处的温馨,生怕彝家阿妹的黑逗眼阳光了你的梦。隔着几片山地往上便是自然保护区了,万山如朝圣的姿态绵延向苍山,让苍山显得那样孤远,又或肃穆。余晖触碰黄昏的朦胧,天很空,山却远。一只苍鹰在苍茫中桀骜,余晖闪亮着它的背,已投不下它的影。渴望是你身上的一支羽。和你孤独的遨山渡水。流水的言语,从溪流潺潺软语汇聚成漾江的宽厚温和;山的高度,人间五味皆成厚重、理解。最爱守候鹅黄了一地的小鸡,犀利的眼瞧见孩童抱起一只懒猫扔进水洼,然后笑得神气活现。也无奈鞭子回旋间依然啄食牛背上虱子的花雀。旋风般贴地掠过,母鸡仍然数清了自己的孩子,猎鹰尽失狠辣。没有饱腹的慵懒,清醒的站在突兀的枝桠上,圆月为框,在那亮黄缎面的一隅,绣啄那山、那水、那村庄。
山水皆自然,不可毁其清姿,也不可浊其秀容,亦不要唤醒沉睡的历史。一曲烟火色,脉脉彝乡情,安暖成一道人文的景。
该作者系县彝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