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公务员的一生

来源:公务员高参(igongwuyuan),作者:韩冬

这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这是个值得铭记的时刻,此时的你被众亲朋好友簇拥在酒席中央,炫目的灯光、热闹的气氛、微醺的酒精、久违的心情,让你不知所措也有些心内膨胀,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得到回报,会觉得漂泊不安的心和身体终将上岸,也会觉得自己似乎成为天选之子,康庄大道等待自己开启。

你经不住举起酒杯,在旁人的附和声中以及父母期待的眼神里,战战兢兢又迫不及待地说出那句话:我终于考上公务员了。

24岁,职场上一穷二白的愣头青

县城的公务员有一半是会被安排在乡镇工作的,运气好的话才能留在县直单位,而普通公务员很大程度上还是难逃下放乡镇的噩梦,因为县里会有很多检查或者驻村任务,普通职位的你没有人事关系作护盾,必然会成为首当其冲选派下放的那个。
在入职前你只听说过公务员会很清闲,待遇也不错,社会地位高,还特别有权力。直到入职后才发现这是场盛大的骗局,作为新晋年轻公务员,单位的大事小事无一例外都是你的,从伺候领导到斟茶倒水,从起草报告到装订文件,事无巨细都要你件件把关,你不敢疏忽因为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关系到你的前途晋升,每一个失误都会成为人生档案的污点,于是你忙得焦头烂额,而部门单位的老资格和关系户却闲得无所事事隔岸观火。
虽说忙一阵闲一阵还能喘息,但是每个月银行工资收入短信的提示却让你如坐针毡,看着同届同窗的工资开始翻倍的时候,你意识到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拿到的工资会死水一潭。毕业的时候说要选择开心且待遇高的工作,如果不能如愿,就要选择不开心但是待遇高的工作,而现在你恰恰选择了不开心且待遇低的那一份。

30岁,婚姻和事业两头救火的消防队长

县城里的公务员会被推着步入结婚殿堂和医院产房,你很快就会组建家庭,在众多普通县城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十岁是男人和女人的关键节点,女人过了三十难嫁,男人过了三十打折扣。正是这深入人心的怪圈结论,让你在三十岁前被迫解决人生大事,不然社会舆论会击垮你的生活与工作。那些三十岁没有结婚生娃的公务员会被额外诟病,流言蜚语像秃鹰般在你头顶盘旋,冷不丁会啄食下你的生活。
而那些已经结婚的普通公务员们,开始要考虑更多工作之外的事情,譬如是否需要额外买房、何时计划生孩子,如果是一直生活在县城的土著公务员,会得到自家房子的庇护而不用太过担心,如果是外来流动到县城的普通公务员就要难过很长一段时间了,捉襟见肘的待遇中要画出一笔购房支出,可谓雪上加霜。
你可能会逐渐成为单位的骨干力量,但是职位却还是普通的小科员,领导仍然会拍拍你的肩膀说:某某,好好干,下一次提拔就轮到你了。你不敢松懈毕竟已经咬牙坚持这么多年,但是算计着分管副职的位置所剩无几,包不准还会有空降部队下来的时候,自己就更加沮丧了。
房子、孩子、位子都要费脑子,最可怕的是一切都有着火点,举着水枪却不知道要拯救何处。

35岁,走向巅峰的幻觉与真实

终于终于你当上单位的副职或者是科室负责人,有了一小部分能够拍板说决定的机会。大家邀约你到饭馆小聚,觥筹交错间你仿佛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错觉,几杯散装白酒下肚,你说话变得不利索,周围的人影有些晃荡。但你还是想说,声音像是有回音一般。“我现在是负责人了,以后这码子事我说了算。”大家欢呼雀跃,簇拥着你说以后可好办事了,再也不用受气了。夜深之后你躺在床上却格外清醒,对于自己饭桌上说的话后悔不已,哪有什么自己能做主的事情,连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都要双方协议,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哪里能说了算,真的是酒壮怂人胆,把白天里单位上的事都胡说了一遍,也好满足自己空虚许久的权力快感吧。
第二天上班,你依旧要回到狭小的办公室,改那些被领导推翻的文字材料,和同事一起讨论活动的决定,层层上报方案备选,跟随已经制定好的路线同领导到乡镇调研,你那天刚好想起要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本想着要请假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哪里有什么能够决定的事情。
一场游戏一场梦,真真假假难分辨。

45岁,中年危机—理想碎片割破动脉

在体制里这么多年,你从不敢谈理想,在前几十年的光阴中从未提及,每每听到刚入职的小年轻说自己理想的时候,会觉得内心有一丝颤抖,但是很快又将平复。曾几何时在入职不久会因为理想的召唤而辗转反侧,但是在县城温水浸泡的环境里,以及年复一年的驯化与退缩,你渐渐丧失了应有的勇气和技能。
四十五岁的你很忙,忙着照顾家人,忙着打点孩子学业,还得在工作上费心费神,如果运气不好,你可能还得在基层乡镇耗一段时间,甚至要到退休才能回到县城,所以小型“两地分居”的模式依旧存在于你的生活当中。
人到中年,睡眠的时间会缩短,你有更多清醒且无用的时光,你在失眠的时候会想起很多年前的祝福,稳定了、上岸了、厉害了等等的字眼,越是这样,就越动荡不安。你开始害怕别人跟你提理想,你也会自己戏谑说没有理想。但凡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曾经在绿茵场上勇往无前,你对于英语的热爱无法自拔,甚至是你想要成为写作者这个简单的理想,在现今看来都会显得肤浅而可笑。

50岁 “我全部寄托都在你身上了。”

似乎你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单位工作上你熬成了老资格,但是身上却过着副职分管领导的头衔,仅仅比新晋科员高半格的职务,让你不得不操碎了心,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放飞自我,也不能像其他“无官一身清”的准退休人员安心迟到早退,你被死死捆绑在那把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把目光投向那个即将毕业的孩子,无论他学业如何,成绩怎样,是好是坏。你都忍不住要说那一句话:“我全部的寄托都在你身上了”,孩子或沉默或者嘟囔应答,他也会烦恼,因为他开始像你一样,在年轻的时候要做出就业选择。
你不敢多说,仿佛每一句话都有漏洞会被攻击。你想着他能够在大城市里打拼,赚得更多的待遇,你又希望他能够稳定安乐,或许考个公务员会比自己更有出息。你乐观得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县城的怪圈,忘记了普通公务员的身份,也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摔过的跟头。
55岁 “我希望你选择一份喜欢的工作,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还是考个公务员吧。”
终于终于,你快要退休了。在县城体制里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你内心有几分伤感,但更多的是埋怨和不甘。你想象着不久之后,将要客客气气和顶头上司告别,和同个办公室的同事话别,就迫不及待要迈出那个门口,或者想要把那个功夫茶杯摔得粉碎。
回家之后你躺在沙发上感慨,人的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可终究到头来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思考着在外打工的孩子,虽然赚得比自己多,但还是希望他快乐,如果有机会或者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考个公务员,虽然待遇低,压力也大,但好歹会比我有出息。
你开始密谋一场赌博,用他的未来赌你曾经失去的一切,想着能够翻盘取胜,也未免太过天真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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