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毒药史（八）|权力之争，毒药无形，古代下毒事件盘点（上）
文：花木君
自上古时期人们发现有毒药物以来，除了用于以毒攻毒医治疾病，反而更多的是利用其毒性谋害人命。由于很多毒药无色无味，人不易于察觉；并且不少毒性强烈迅猛，片刻间取人性命，无药可解。况且使用毒药，往往隐秘，不见血腥，中毒者全身而亡，容易遮人耳目，为下毒者编造谎言和逃脱惩罚留下极大的操作空间。
因而自古以来，毒药就以“夺命于须臾，杀人于无形”的最佳效用，位列“暗器”之首，被频繁用于政治斗争和世人仇杀，是施展阴谋诡计和消灭对手的毒辣手段之一。据历史记载，自春秋时期到清朝灭亡，古代知名下毒事件不下百起，至于民间仇杀不载于史书者，更是多不胜数，到了现代下毒依然是刑事犯罪惯常手段之一。
古代下毒，大多源自权力斗争，尤其是皇权之争，经常出现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现象。据统计，古代皇帝或继承人总共500余人之中，被毒死的竟然多达20余位。现代下毒，则缘由更多，或政治谋杀，或利益谋杀，或个人恩怨情仇，或因私泄愤，或丧失天良，对社会造成极大危害。
为了让大家更深刻地了解毒药的危害性，我们依托于史料文献和历史记载，以朝代为线索，对清代以前众多下毒事件进行梳理盘点，并择其对社会和历史造成较大影响的重要事件进行简单介绍和分析，以飨读者。
一、先秦：骊姬下毒害申生，结果出了晋文公
先秦时期下毒事件记载较少，其中有两个明确记载。其一是《左传·襄公十四年》：“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记录了公元前559年，在晋国率领诸侯军伐秦的“迁延之役”中，秦国人在泾水上游河中释放毒物，给晋国造成极大杀伤。结局是晋国不胜，秦国不败。该役，晋国六卿之栾氏的栾针战死，成为日后晋灭栾氏的导火索。
其二就是“骊姬之乱”，发生在春秋时期晋国晋献公时期。晋国是春秋战国时期最为强盛的诸侯国之一，尤其是在第十九任君主晋献公手里，南征北战、东并西扩，“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成为当时经济军事力量数一数二的诸侯。
然而，晋献公晚年宠信骊姬，昏庸无道，致使晋国陷入众子争位的现象。晋献公有八个儿子，初娶贾氏为妻，无子。蒸娶其父晋武公之妾、齐桓公之女齐姜，生秦穆公夫人穆姬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妹妹小戎子生夷吾。后攻打骊戎获得骊姬和其妹，骊姬生子奚齐，其妹生悼子。这五个儿子里面，嫡子申生为太子，和重耳、夷吾三人品行为人称赞。
晋献公晚年宠信骊姬，骊姬想让自己儿子奚齐为太子，于是便经常谗谮太子，想方设法谋害申生。《国语··晋语·骊姬谮杀太子申生》记载：“骊姬受福，乃寘鸩于酒，寘堇于肉。公至，召申生献，公祭之地，地坟。申生恐而出。骊姬与犬肉，犬毙；饮小臣酒，亦毙”。骊姬用下毒的方式，谮言申生有意谋害父亲晋献公，从而引起晋献公猜疑，下令杀死申生师傅杜原款。
申生非常孝顺，也没有争辩，说：“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便成全了骊姬，自杀而死。于是骊姬儿子奚齐被立为太子。后来晋献公死后，晋国大乱，大臣们连续把骊姬两个儿子奚齐和悼子杀掉。迎重耳，重耳辞；夷吾继位，为晋惠公。晋惠公死，太子圉立，是为晋怀公。秦穆公发兵支持重耳，大臣杀晋怀公，于是重耳得以继位，是为晋文公。晋文公励精图治，纵横捭阖，成为春秋时期第二位诸侯霸主。
【事件影响】骊姬用毒陷害太子，申生不争辩自杀，奚齐上位，目的达到，不过却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晋国舆论都反对骊姬，以至于因果报应，骊姬两个儿子都陆续被大臣杀死，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最后使得重耳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明君和霸主，在春秋时期留下了浓厚一笔。因而可以说骊姬的下毒事件，导致了晋国内乱和晋文公崛起，对当时社会和后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二、汉代：宫斗历来平常事，至今哀怜许平君
汉代下毒事件历史记载开始增多，诸如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许平君被害，以及三个皇帝被毒杀等，我们择其四个故事进行介绍。
1、汉宣帝许皇后被附子毒死事件
当时的背景是，汉武帝去世前，托孤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四人辅佐汉昭帝刘弗陵，金日磾病逝，霍光挫败上官桀、桑弘羊等谋反，集权力于一身，是“昭宣中兴”时期著名贤臣和权臣。
汉宣帝皇后许平君（公元前88年~前71年），是平恩侯许广汉之女。许光汉因为搜查上官桀谋反证据，搜捕不力，被发配到掖庭作暴室啬夫。而当时汉武帝的曾孙刘询（汉宣帝）寄养于掖庭，与许广汉同室而居。后来许广汉就把女儿嫁给刘洵，可谓贫贱结发夫妻。
汉昭帝刘弗陵（汉武帝之子）去世后，无子，大将军霍光主政，立汉昭帝的侄子昌邑王刘贺为帝。刘贺继位后荒淫无道，仅在位二十七天便被霍光废黜。霍光废黜刘贺后，拥立刘询为帝，是为汉宣帝，封许平君为婕妤，同时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也被纳入宫，封为婕妤。
许平君和汉宣帝感情甚笃，当时群臣都建议立霍光小女儿为皇后，汉宣帝下诏求自己流落民间时的宝剑，众大臣知道汉宣帝心有所指，于是上书立许平君为皇后，这就是“故剑情深”的典故出处。许平君出身微贱，讲究妇道，节俭质朴，对待皇太后亲奉饮食，为人称赞。
需要说明的是，皇太后是当时托孤大臣上官桀的孙女，霍光长女的女儿，也就是霍光的外孙女，也就是说霍光的小女儿婕妤霍成君还是皇太后的姨妈。然而霍光的妻子霍显却不满足，准备让自己的小女儿成为皇后。于是在徐皇后有身孕的时候，买通女医淳于衍，让其把毒药附子融合在药丸中让徐皇后服用，徐皇后便中毒而死，于是霍成君被立为皇后。
当时许皇后被毒死后，朝廷曾下令调查，霍显便把自己谋害徐皇后之事告诉霍光，霍光惊愕万分，不过最后选择把事情压下去。然而霍显还是不知收敛，因为徐皇后的儿子刘奭（汉元帝）被立为太子，霍显又让小女儿霍成君霍皇后下毒毒害太子，不过每次霍皇后赐给太子食物，保阿（宫中保姆）先尝，无法下手，刘奭才得逃出生机。霍光去世后，霍显谋害徐皇后和太子的阴谋泄露，于是准备谋反，被族灭，霍皇后后来也被废黜，后来自杀。
【事件评价】汉武帝时期，山西临汾卫霍外戚家族影响巨大，卫青和外甥霍去病都是著名的政治家、民族英雄，而霍去病的异母弟霍光更是托孤重臣和中兴名臣，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首位。可叹霍光一世英名，最后因为妻子霍显毒辣心肠，致使全族被诛，成为污点。更可叹的是，历史上少见的皇帝夫妻感情深厚的典型，“故剑情深”的许皇后，也惨死在毒药之下，令人叹息。
2、汉平帝刘衎被王莽毒死
汉平帝刘衎(公元前9年~6年)，西汉第十四位皇帝，原名刘箕子，汉元帝刘奭(shì)的孙子，中山孝王刘兴的儿子。当时大司马王莽操持国政，汉哀帝刘欣病死后，王莽不立年长君主，而选择了年近九岁的刘衎继位，太皇太后王政君垂帘听政，刘衎也就成了傀儡。
汉平帝在位五年，到了快要执政的时候，王莽便下毒致死。据《资治通鉴》记载：“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不时崩于未央宫”。王莽在毒杀汉平帝后，感觉自己称帝的条件还不足以稳定，于是又找了一个婴儿“孺子婴”作为傀儡，直到三年后让其“禅位”，便建立了新朝。后来绿林军进入长安后，王莽被杀，枭首裂尸。
【事件评价】王莽是历史上著名奸臣，不过现在评价褒贬不一。从封建王朝的家天下伦理上来说，王莽自然是篡国奸贼；从现代来看，不少人认为王莽是古代社会主义者，具有远见的社会改良者，具有卓远见识。然而由于过于拘泥和复古，造成社会混乱，以至于不久就失败了。不过就单从下毒杀害汉平帝个人而言，更能体现出政治的残忍无情。
3、梁冀毒杀汉质帝刘缵
汉质帝刘缵(138年~146年)，东汉第十位皇帝，汉章帝刘炟的玄孙，渤海孝王刘鸿的儿子。永嘉元年(公元145年)正月，年仅3岁的汉冲帝因病去世。梁太后与其弟权臣梁冀立刘缵为帝，是为汉质帝，同样是一个傀儡而已。
不过，汉质帝虽然才八岁，却非常聪慧，对梁冀在朝廷上颐指气使，气势凌人，不可一世，很看不顺眼。曾在朝会中，目视梁冀说“此跋扈将军也”，惹得梁冀大怒并衔恨在心，担心以后难以控制，于是在本初元年（146年）闰六月，梁冀让人暗中把毒药搀在汉质帝食用的煮饼之中。汉质帝吃过毒饼，顿觉气闷肚痛，要水喝，梁冀说喝了水会呕吐，不久汉质帝毒发身亡。
梁冀是东汉外戚专政的代表，汉顺帝皇后梁妠兄长，把持朝政二十年，立三帝，毒死一帝。在延熹二年（公元159年），早对梁冀专权乱政不满的汉桓帝，联合宦官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等力量杀死梁冀，并将之灭族。五个宦官同日封侯，宦官势力日趋膨胀，从此东汉政权为宦官所垄断。
【事件评论】梁冀不同于其他奸臣，有的还颇有建树，而梁冀就是依靠外戚身份，得以平步青云，游手好闲，为官跋扈，残暴不仁，肆意妄为，对国家和社会造成了极大破坏。其毒害汉质帝的恶劣行径，使得后来被立的汉桓帝警觉，早做预谋，才得以族灭梁冀，不过，汉桓帝才出虎口，又落入狼嘴，宦官同样残暴专横，再加上汉桓帝荒淫无度，致使后来百姓离心，东汉灭亡。
4、董卓毒杀汉少帝刘辩
刘辩(176年~ 190年)，东汉第十三位皇帝，汉灵帝刘宏与何皇后的嫡长子。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汉灵帝因病驾崩，13岁的刘辩在舅舅何进强势的拥立下得以顺利继承帝位，此时的东汉王朝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政权也名存实亡。
东汉末年，风雨飘摇，爆发了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和以十常侍张让等为首的宦官集团这两大敌对政治集团的火并，刘辩被迫出宫，后来回宫后又受制于以“勤王”为名进京的凉州军阀董卓。刘辩见到董卓后，语无伦次，一旁陈留王对答如流，董卓认为陈留王聪明，况且是董太后所养，董卓自以与太后同族，于是将刘辩废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
刘辩被废黜一年之后，山东各地的刺史、州牧、太守等起兵讨伐董卓。董卓怕他们以迎废帝弘农王复位为名讨伐自己，干脆将弘农王毒死，据《资治通鉴》记载：“孝灵皇帝下初平元年，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鸩杀弘农王辩”。
【事件评价】董卓是东汉末年权臣和奸臣，以武起家，颇有功勋。当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胜者为王败为寇，心怀叵测者，并非董卓一人。从其立汉献帝而废汉少帝来讲，还是想拥护一个聪明天子，并非想篡权夺位。至于残暴肆虐，毒杀汉少帝，只不过是战争中的棋子得失。
事实上，即便是汉献帝聪明，最后还是被迫禅让曹丕，政治斗争其实很少有好与坏、对与错之说，人和事只不过是政治人物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毒药和刀枪没有区别。只可惜汉少帝，生在帝王家，命不由己，正如崇祯帝说女儿：“汝何故生我家？！”岂不悲哉！
（限于篇幅，下文再续）
2021/6/9榆木斋
主要参考资料：
《左传》春秋 左丘明著
《国语》春秋 左丘明著
《史记》西汉 司马迁编撰
《汉书》东汉 班固编撰
《后汉书》南朝（刘宋）范晔编撰
《资治通鉴》北宋 司马光编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