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跌眼镜,书谱原来是这样来的!

书谱归宫记

话说大唐贞观之年,为升平盛世,河南陈留小县一个姓孙的衰落人家,出了一个稀奇古怪之人。此人名虔礼,字过庭,长得龙准深目,耸肩寡腮,相奇特而穷窘,年轻时看相算命的为他下了八字定语:“才韵有余,富命不济。”这八个字可真准,果然他满腹的锦绣文章,腕下有笔走龙蛇的手段,可怜年刚五十,便贫病而瘁死,但身后千年间,他所写的一篇《书谱》彪炳史册。看官欲知个中原委,听我慢慢分解。

单表那孙过庭,真是个穷命头,小时候只顾得孝敬父母,礼让兄弟,竟然少学了许多诗书,然而他聪慧绝顶,青年时开始读书,真格是过目不忘,又能深悟大彻,故仍是学富五车,贯古通今。但由于机缘未果,一生未能入仕,仅仅当了个陈留县的率府录事,也就是今儿个的正科级。那孙过庭中孔老夫子的毒太深,生性操守高洁,一班同僚们想挣个黑钱,泡个小妞,他一但知晓,就给人家抖露出来,老干这讨人嫌的事,不久便混不下去了,只好在家门口摆个算卦摊,给人看相测字,并卖些书法,以维持生计,养活一妻一妾。

那孙过庭本是性情孤傲之人,眼看与自己资历差不多的,甚至刚出道不久的三脚毛、四门斗都纷纷发达起来,或做官,或发财,或出名,各有所得,自己快四十岁的年纪了,依旧的无官无钱无名,一事无成,心中好生郁闷,看着自己那一篇篇直攀羲献的书法,无限感慨:这么好的字为什么无人赏识?那些张公李公俗不可耐的狗屁字竟然都能一平尺三千四千五千,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道行不深,还是这世道人心不古?孙过庭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应去请教一下十年间未曾去晋见的老师,于是便打点行装,身背一青布小包袱和一把雨伞,脚穿芒鞋,由陈留直奔会稽山去了。且说他的老师,是一个旷世奇人,如今三百多岁了竟然老而不死,看官若问是哪一个,此人便是当年教王羲之书法的白云先生。先生仙风道骨,于会稽山瀑布一侧之大青岩上置蒲团,白云先生闭目盘膝端居其上,头顶若有详云呵护。孙过庭过来,先生并不睁眼:

“来者可是陈留孙虔礼乎?”

“正是弟子,”孙过庭诚惶诚恐。“弟子谨遵师训,日日习帖,笔已成冢,池水成墨,自觉已无愧于前贤,然仍得不到社会承认,日子过得非常穷困,特来请老师授以秘诀,以改变目前处境------”孙过庭一个劲地唠唠叨叨。

“加强字外功。”白云先生只说了这一句,便起身下蒲团走进了白云深处。

孙过庭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家中,这一次“朝圣”他走了三七二十一天,只得了一句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默思三日,豁然领悟:原来老师是说我不能只练字而不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师是要我发愤读书,一举成名。于是孙过庭从此白天依旧摆卦摊、卖字,夜间秉烛而读,青灯荧荧下他又发愤苦读十年,把个四书五经读得烂熟,说话口吐莲花,下笔指挥如意,但依旧改变不了穷窘之命,眼看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已是眼花耳聋,白发丛生,形同槁木。他痛苦,他叹息,抱怨老天不公,但又不肯死心,决心再去向老师问个究竟。他又一次芒鞋竹杖走进了会稽山,向依旧端坐在青岩上的白云先生唠唠叨叨讲说了这十年的日子,足足有半个时辰。

“我谨遵师命,加强字外功,青灯荧荧苦读了十年,为什么越读书越穷?”孙过庭已是老泪纵横。

“功夫在字外!”白云先生又是不睁眼地说了一句话。

“老师能否给解释一下------”孙过庭想弄个明白。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白云先生睁开眼,瞪了孙过庭一下,就又飘进白云深处去了。

这一趟孙过庭走了七七四十九天,又只得了一句话。他踉踉跄跄走进了家门,从此一病不起,眼看自己这一灯油就要熬干了,就把一妻一妾唤到床前,交待后事。

“我一生勤奋,一生清白,又一生穷困,你们跟我受苦了。我没有什么留给你们,只有一些写的字,你俩分了罢,日后如遇识家,可索重金。另外一事使我死不瞑目,就是解不开'功夫在字外’这句老师的教诲,你二人跟随我多年,于书翰之事也不陌生,可好生思之,如能解得此语,家祭告我,以慰亡灵------”说到这里,一口痰涌上喉头,便呜呼哀哉了。

且说妻妾二人整理家中遗物,自然一切由妻作主。孙过庭留下许多书法作品,都归妻所有,有一沓子十几张写在破麻纸上,并且是个圈点涂改的手稿,妻子一看此物无什用场,弃之又可惜,便作慷慨状送给了妾,妾也不拿这一沓子破纸当回事,顺手塞进破包袱中,谁知这便是名振千古的《书谱》。

妻与孙过庭本是青梅竹马,也出身于书香门弟,曾读书临帖,并且悟性很好。丈夫临终嘱托解读“功夫在字外”一语,她苦苦思之,仍不得其解:“丈夫一生勤奋,临池学书的字内功与读书的字外功并重,白云先生为什么总说“加强字外功”、“功夫在字外”的话呢?”妻虽不能解丈夫之疑团,但决心为丈夫守寡,以尽妇道。再表那妾,原本是个农村不识字的丫头,出生时父母恐其不成人,取乳名为托儿,意思一生总有人护佑她。黄河决口时,可怜托儿父母双亡,十四岁大的托儿用卖身的钱葬了父母,便去青楼为娼了。一次生病,被鸨母驱出而流落街头,孙过庭怜其不幸而收为婢,后又纳为妾,妾感夫救命之恩而对孙过庭忠心耿耿。那托儿没有读过什么书,一身市井俗气,但大大咧咧,少心没肺,自然无读书人酸腐。妻只分给她几叶破纸,她也不去计较什么,对丈夫临终嘱解的“功夫在字外”一语,她由于不读圣贤书,理解自然也肤浅:“功夫在字外,就是不在读书写字之中嘛!要在其它方面下功夫才行,这简单的理儿,丈夫竟然几十年不悟,终于搭上了一条命,看来读书写字都把人写傻了------”但她不敢说出这心里话,怕人笑她浅薄粗俗。

托儿没有得到遗产,无法维持生计,好在尚年轻貌美,依旧回青楼干旧行当了。如此“日日门前系大马,夜夜房中换新郎”地悠悠然过了三年,一日忽来一嫖客,虽青衣小帽,然一派非凡气象,一望而知是官员微服出来放松一下——此事托儿经的多了。一打听,原来是当朝正谏大夫薛曜,是常替此时当朝的则天武后代笔的大书法家。且不表二人一番销魂荡魄,云雨过后,托儿忽想起分得的十几张丈夫写的破麻纸,便起身从包袱中取出请当代大书法家薛大夫看。那薛大夫此时身体疲软,正懒洋洋地半倚在床头喝盖碗茶,漫不经心地接过托儿递过来的几张麻纸,扫了一眼,顿然双目一亮,忽地坐了起来,连说:“好字!好字!”一页一页读下去,口诵其文,手楷其书,足足有半个时辰一言不发,忽又读出声来:“纵欲搪突羲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好文章,写得太好了!”不禁拍案叫绝,却忘了是坐在床上,这一掌正好拍在坐在他身旁托儿的大腿上,痛得托儿尖叫一声,说:“薛大人,你怎么了?”

那薛大夫整齐衣冠,端坐在案旁,向托儿问话:“你从实说来,这些书法绝品是从哪里得来的!”托儿双膝跪地,泪下如雨,向薛大人叩头,诉说了这十几张书法的来历,并说丈夫生前对她恩重如山,孙过庭一生痴迷书法,却默默无闻,终于含恨而殁。如今大人如能鼎立举荐,以慰亡夫在天之灵,小女愿终身作犬马侍奉大人,死而无悔。薛大人起身在房中踱了一会方步,手持着孙过庭的传世妙迹,眼角乜斜着托儿那一起一伏的酥胸,默默地点了点头。

次日早朝,正谏大夫薛曜向则天武后献上了《孙过庭书谱》一卷,并奏明原委。请求表彰、宣传这位被埋没的书法奇才。那武则天本不懂书法这玩意儿,薛大夫说好那必然是好了,她也无心理会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了个哈欠,下了三条诏令:一是把孙过庭《书谱》一卷收入宫中世袭永保;二是命右拾遗陈子昂为孙过庭撰写墓志铭,重新立碑于孙氏冢前,以昭后世;三是命正谏大夫薛曜筹办《孙过庭书法遗作展》,筹建孙过庭书法艺术馆。

薛大夫亲自为《孙过庭书法遗作展》题写展标,许多朝廷重臣及社会贤达为展览题了辞,并参加了展览开幕式。展览会邀请盐商、铁商、织造商参加开幕,自愿认购作品,每幅字黄金百两,当然,这些大款们都很乖巧,买来字仍要送给那些达官显贵。自兹后孙过庭书名大振,朝野仰慕,只字寸纸,人争宝之,其书作已炒成了天价,操办者薛大夫从中自然得了许多好处,此事按下不必细表。

孙过庭的妻发了大财,因为展览作品全部是她提供的,开始筹建孙过庭书法艺术馆,自任馆长。那托儿则贫穷依旧,唯一的一件藏品《书谱》也捐献了皇宫。展览结束了,托儿孤零零一人来到孙过庭的墓上,烧了三柱香,痛哭了一场,说:“夫君,我继承了您的未竞事业,完成了白云先生所教的字外功,您可以安然长眠了,我没有辜负您的恩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字外功夫竟在奴家脐下三寸------”在香烟袅袅之中,忽闻云隙有人念念有词:“字内字外,合成全璧;善哉托儿,能解玄机。”那是白云先生的声音,待托儿仰视时,已是云幕四合,不见踪影了。

那托儿从此去侍奉薛大夫了。有诗云:

何谓功夫来字外,
玄机未解误平生。
可怜妙墨传千古,
竟赖青楼标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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