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之鹰

羽老。八十。食道癌,快死了。

生命接近尾声,床榻渐凉,风雪渐硬,地厚天高,繁华落尽了。

床前没有月光,唯有一碗净水,实在饿了,就润润嘴。

故事是讲不动了。所幸脑袋还算清醒,还能想起来一些读过的书,还能记起来一些认识的人。无须燃灯,脑袋里的书已经翻开。不用起身,手指就敲响了远方的门。

门口石阶,二百年了,走过祖宗,走过新娘,走过孩子,走过兵匪,而今沦为一截废弃的铁轨。

羽老不记得自己来回这石阶多少趟了。眼下走不动,只能念想念想。

嘴有些干。缓缓执碗饮水,入喉艰难,撕裂般痛。恍恍惚惚忆起少年流光,一心想做个传奇缭绕的刀客——如仙狂醉,云霞揉碎——有泪无声滑落碗底。

夜色沉沉深深,身边寂寂无人,自己陪着自己,像盯着一口好刀看,都生锈了,从未杀过人。

有些累了,心想,不如躺一会儿吧。刚躺下,有常来的鼠从脚旁溜到枕边,比一生爱过的所有女子都细腻温柔。

又想起来《拾遗记》上说:丹丘之野多鬼血,化为丹石,被称为玛瑙。

迷迷糊糊睡着了,床上已经没有身体,只有静如琥珀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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