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源饮食文化之——风趣的味道【续】
滹源饮食文化之——风趣的味道【续】
糜乐平
泱泱华夏,从古自今,有多少文人雅士为几许美食摇头晃脑地留下了赞颂诗句,多已不考。而下里巴人们对家常饭食恰如其分、随口而出的或注重相关性、或代表相似性的“绰号”,倒是为平日里苦燥的生活增添了一定的趣味。
饮食饮食,饮为当先,咱们从“饮”字说起。饭前先饮汤,是南方人的习惯,称之润肠胃,而北方与之恰恰相反,酒饱饭足后才喝汤,谓之填缝隙。于是这个“饮”只能是南北统一的饮酒了。好的美食离开了美酒,没酒对于爱饮者如同自身受到污辱。理由如下:“有菜无酒食无味”、“有菜无酒不成席”、“有菜没酒,不如喂狗”、“有菜无酒,马上就走”、“有酒无菜,客人不怪”……这些南北民谚奠定了酒的地位。于是各种美酒是美食的不二之选,由此产生出中国的酒文化,用尽其词的雅称不记其数:“金波、玉液、琼浆、醍醐、冻醪、欢伯、狂药、杜康、忘忧物、扫愁帚、钓诗钩、般若汤、曲秀才、青州从事、平原督邮……”酒的美誉近乎包罗万象。而厌恶酒水气味之人则诋毁各种酒为“猫尿”、“马尿”,通称为“迷魂汤”。以人们最熟悉、最直观的居家时喜爱的猫咪、出门后热衷的良马动物便溺,来形容酒的邪恶污秽,希冀打消人们对美酒的欲望。不能不夸这些对酒起“绰号”的古人,花费了一番心思,损耗了不少精气。才得以酒的“绰号”流传至今。最不堪的是舶来品啤酒,因其透亮的色泽,丰富的泡沫,苦涩的味道,一上岸就被国民冠以正儿八经的“洋马尿”,堂堂的国际性“液体面包”倒霉至站着进来,躺着中枪。但不管有人如何诋毁美酒这个“穿肠毒药”,也不会耽误“一群酒鬼喜相逢,多少古今事,尽废酒坛中”。
几样各色尿汤饮毕,咱们赶紧来个硬面“点心”垫垫底,以免“尿气”上升,曲劲满顶,头晕心慌,神魂颠倒,落个“谁敢不服酒,让你扶墙走”的悲催下场!
白面馍,旧称“点心”,是人们在春节期间供神佛、待亲朋的必备食品。常常是在大年前蒸好的,属于“隔年饭”范畴。在过去,每家每户用少得可怜的几斤小麦面,划计着除去包饺子、捏包子、蒸花馍、擀面条等食物消耗的份量,剩下的些许白面便会发酵后,经过上碱揉搓、分剂揉搓、成形揉搓等工序,蒸为似倒扣小茶碗样的白馍。馍上锅后,需在小酒盅内调一点桃红色颜料备用。馍熟揭锅前,要关门闭窗,锅盖先丫一条缝,让锅中蒸汽缓缓泄露,直至厨房雾气缭绕,景物朦胧,才掀去锅盖,端出荆箅,迅速用筷头蘸着颜料水,在每个馍的正中顶部印上红点,这样做法据说是为防止“鬼抓”。传说过去人们蒸好的馍馍,一出锅就会变皱缩小,众人平添恼怒,却无应对良策。后来有一道士发现是被游荡的饿鬼分食了,于是用避邪的朱砂点在馍馍顶部,制止了饿鬼的抢夺,一举点亮了人心,点灭了鬼意。馍馍点红点的含义就这样留传下来,“点心”的名称由此而产生。
困难时期,白面是紧缺商品,多数人家为应酬亲朋间的红白喜事、盖房上梁、小孩满月等乡俗礼节,不得不靠“装芯馍馍”来充门面。“装芯馍馍”就是用高梁面做芯,外包白面蒸制的面馍,看着光鲜,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驴粪蛋子外面光”的哄人玩意儿。可想而知,纯麦面的馍馍有多金贵。所以蒸好晾凉的馍馍,在大人小孩眼馋的目光中,被家里长辈收纳放入冷屋的小瓷瓮里封存起来,除了供神佛、宴亲朋时,几乎再不会看到那诱人的影子。
城内有位新女婿,正月初六去老丈人家拜年,爱面子的丈母娘为了显摆席面阔绰,待婿诚心,向邻居家借回了五个馍馍充门面。午饭时,丈母娘怕女婿吃掉馍馍,没法归还。守在炕沿边一个劲的提醒:姑爷,咱家的油炸糕筋拽拽的可好吃了,你夹上狠狠吃,可别拿捏。新女婿心知肚明其意,偏偏来个装傻充愣,毫不犹豫的抓着馍馍就吃,嘟囔着回答道:岳母大人,馍馍也虚腾腾的好吃。不管不顾丈母娘的难看头脸,一顿饭下来把馍吃个净光,气的丈母娘当下就得了个心绞痛。事后几年,丈母娘还对女婿耿耿于怀,在街头巷尾逢熟人就讲:俺家上辈子不知缺下啥德啦,给闺女寻了个不跟心的愣女婿!很快此事就传泛的全城老少妇孺皆知,成为人们闲聊时的笑柄。
我的一个发小,父母在外地工作,他随奶奶在老家读小学,春节过后,实在难抵想着就流哈喇子的“点心”诱惑,趁奶奶不在家时,多次用细铁丝拨开窗户,如偷腥猫一般钻进屋,把留着待客的“点心”偷偷抠吃成徒有其形的空壳,并且用指甲在空壳的“点心”底部,划出道道线条,冒充老鼠抓过的痕迹。至其舅爷正头半月来吃请,奶奶才发觉被摧残的“点心”。心里的家中宝顿变眼前的臭黄蒿。奶奶拧着三寸金莲脚后跟,举着家法神器苕帚疙瘩,跑风漏气的没牙巴嘶吼着,满院追打偷吃的小馋猫,奈何自身腿脚不灵活,东倒西歪难如意。孙子半下没打着,惊的院里的公鸡炸毛,母狗乱跳。炕头上就坐的舅爷失笑得前仰后合,泪眼婆娑。
午饭时,满脸慈详的舅爷摸着神情羞涩的小外孙脑瓜盖,直呼今天有口福,吃到了小外孙“加工”的“白衬帽”(旧日间,戴瓜壳帽或羊毡帽的男人,为防止头油浸蚀帽子,里面套顶白布或蓝布做就的单衬帽),特别的开心。
曾经的现实,成为如今天方夜潭般的故事,放眼当下,白面馍是大人小孩想吃不想吃的日常主食,是各类在校生随手丢弃的难咽“垃圾”。前些年,县城某校的墙外,每天饭点后,有一老人来捡学生抛出的馍镆去喂猪,且捡且叹:可惜呀可惜,作孽啊作孽!
单饮单食表过,咱再来个合二为一的饮食“紧急集合车马炮”,以供大家“咀嚼”。
话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某个冬天,县城内有户人家的主妇,回河北娘家探亲去了,丢下父子三人闲居家中,终日以象棋为乐,每天到了饭点,把主妇走前蒸好的冷饭上锅热热,就一小盆“烂腌菜”便可。但架不住食物殆尽,主妇未归。父子仨又不会做干硬饭,只能照猫画虎的在开水锅里甩几把粗糙的玉茭面,搅不散拌不匀的,最终连生面疙瘩也喝进肚子里。过去做“玉茭面糊糊”是个技术活,做好的糊糊里没半点生面疙瘩,且稠稀合适。因其做法比熬小米稀粥方便快捷,面糊由稀到稠开锅滚几下即熟,故被人戏称为“紧急集合”。父子仨食用几顿不合格的“紧急集合”后,吃坏了肠胃,从最初的轮流蹲厕所到后来的同时蹲厕所,真真正正的做到了“紧急集合”。
有高人指点他,要先用适量凉水浸泡过玉茭面,再搅入开水锅中就不会有生面疙瘩。得到“高招秘诀”后,父子仨再不用为“紧急集合”而犯愁了,就是没干硬饭进肚,肚子老是“咕咕咕”的提意见。父子仨下棋时,头对头一商量,决定试着做个“棋砣”干硬饭,来解决肚子“咕咕咕”的问题。仨人举手表决后,意见统一,付褚行动。父子仨狼打柴、狗烧火的忙乱起来。取高梁面于盆中,舀点破的开花水浇在干面上,用搅面棍拌匀,下手和成面团,搓为锹杠粗细的圆棒,切棋子薄厚的圆砣,新式干硬饭“棋砣”完美成功。二小子还用铅笔刀在每个“棋砣”上刻下了自认为象棋中最厉害的车、马、炮,丢入早已开锅的“紧急集合”里,慢火翻滚二十多分钟,眼看“棋砣”半浮半沉,夹一块验证“棋砣”已熟后,仨人取碗舀上色泽分明的“紧急集合车马炮”,搅一筷子烂腌菜,一阵低头海吃,终于在心满意足的饱嗝声中露出了过瘾的笑脸。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