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420轮式拖拉机行驶在山间公路,沉重无间断的吐吐声很炸耳,黑灰色的烟直呛人,说明拖拉机在这里行驶很吃力。公路是简易公路,路面凹凸不平,高低悬殊大。中间部分明白高出许多,甚至杂草丛生,两侧就一低下去,有的低矮处积水几寸深。若将公路作横剖面,无疑是汉字里标准的山字。路面多由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石铺就,其中缺乏石头的地方有,更大些的石头也有,加之上坡下坡的原因,使拖拉机后车厢的颠簸幅度很大。坐在車厢的人可是在遭罪。全部四人,八件行李,每人用一手抓牢靠车厢,腾只手来抓住自己的两件行李,以保证人和行李会飞出車厢去。拖拉机是在一个招呼站接住我们一行四人的,驾驶员先自我介绍姓W,受公社领导指派在此等候已经是有两小时之久,他时间紧,将我们送达目的地后还别有活要干,所以三言两语介绍毕,我们就将行李扔进车厢,人也随之攀进车厢,車厢虽有高度,但四名男青年都身手敏捷,丝毫没有困难就坐进车厢了。他们此时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知青,此为简称,全称是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此刻他们对未来多有幻想,并非是他们生性如此,而是車厢的颠簸用腾云驾雾来作形容也不为过,起起落落,左晃右荡,有如来佛的定力只怕也是枉然。好的是定力缺乏毅力倒有,大家都坚持两手抓,跟路况路途对峙,看揭底時谁是输家。约两小时,当转过一条山嘴,直觉告诉我,到了。果不其然,拖拉机再行驶七八百米后停下来并熄了火。W胜利地喊道:到了。这四人离开学校,离开父母,踏进独立生活的第一站到了。他们要在这里战天斗地,煅炼红心,在广阔天地放飞自我。W师招呼大家下来,拿上行李跟他走。尽管心中七上八下,狐疑徘徊,最后也身不由跟他而去。因为他放一句狠话,不下来我也不会再送你回去。是啊,人地生疏,自己识相。大家鱼贯在其身后走向一处农舍。农舍距停拖拉机的地在100米左右,由田埂连通两头,水田每块都小,是在两山之间开造的,鱼鳞般密集,鱼鳞般小块,大的只在半个篮球场大,小的20平米不足。一行人就在比较宽些的田埂行进。田埂中有深陷的牛蹄印,又隔三落五地铺有石块,W师在前面领路倒是轻轻松松,我们却必须仔细看清了方敢下脚,十分困难的地方要认了,硌脚也没法。农舍前立着十多个人,老的小的除开,中壮年纪的人也有几个。农舍没有院墙,只横着几间房竖着两间呈L形,中间是一平埧,这些人便是站在埧中随意聊着在等候我们一行人的到来。因田埂窄他们也没法前来相迎,只是站着等,待我们刚踏上埧,排头前面的那个身材瘦高三十挂零的人先打招呼,两句寒喧之后立即报家门,他是这里的生产队长。并把副队长,会计,出纳,贫协主席,保管员等几人相继介绍给我们,一圈完毕又让大家落坐,围着垻子摆放了好些凳子,竹椅木凳都有,大小高矮各别,显然是临时集中来使用。我们四个挨着坐在两根长凳子上,其他人很随便地落坐。唯W师说坐够了,站着当休息,说毕将身斜靠着一根檐柱,目光看着大家。队长这时又拿出一盒香烟,先由我们面前散发,我们都逊謝。队长遂把香烟递一枝给W师,另一只手摸出火柴来要给W师点上火,w师摆手连声说不用不用,语音未落已掏出一只八成新的打火机,咔咔两下打燃火,点上烟,吸上一大口,从其腮帮子瘪下的程度看他是用了大劲在吸这口烟的。然徐徐吐出青烟,吐到尾子的时候仿佛听到轻微的嘘声。
队长偏瘦的身形衬得W师的身坯壮硕出众,或许是跟拖拉机作伴久了,他的嗓门也大,场子中只听他在说话,把队长的声音完全盖了。見其香烟将至尽头,连又抽了一枝递上,W师用抛烟蒂的手接过衔上,队长已经划燃一根火柴给点烟了,全部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客套,没有拖泥带水,很精准,所有的犹豫都没有,倒象是出排练好的演出,方能完美到天衣无缝。又待嘘口烟后W师的话找上副队长了。副队长身胚不输给W师,只矮一头罢了,嗓门的高度也可以和W师一决楚汉。他跟W师搭着话,手里捲着生叶烟,动作倒不紧不慢,捲成后起身向一傍而去,队长喊着说这里有火柴,你又不是不知道,副队长回答说灶上的柴火点起来才痛快。等他吸上生叶烟回转来时W师嘲笑他道,来回地跑,就为一根火柴。副队长回敬说:“你是搞机械化的人,用轮子跑路,我敢和你比"。这句回答搏得满堂笑声。
说话中一位年在四十左右的男性在摆弄两张方桌。此时已知他是房东,安排我们四位,W师,两个队长和房东自己坐一桌,余人坐一桌。我们的这张桌漆面比较光鲜,坐具是四条长凳。邻桌的桌子明显偏小,成色很旧,是张白木本色桌,原应该是其他用途临时调来作饭桌的。坐具也由几种凳子拼凑而成一桌。每张桌上都有一瓶酒,瓶口的纸塞可知非原装是新买的散酒。主人尊队长和W师上坐,自己打横坐第一位,与副队长相对,然后是我们四个人就不叙礼随便坐下。或许是巧合,或许并非巧合,酒瓶刚好在东道主面前,八只小碗代酒杯,东道主拿起酒瓶拔下纸塞子,立起身来自W师起轮流给每人的酒碗斟上,末了他自己坐下来给自己斟上。发話请大家喝酒,尽兴。并交出底来说他自己也是公社的干部,此次接待我们四个他亦是受公社领导安排而来,此刻他一代表公社,二作房东欢迎我们知青前来落户。要大家宽心,有事找队上商量,本地的社员们也会帮助的。本地处山乡,闭塞,希望能够把外面先进的文化带来。扎根山乡也是最高领导人的英明指示等,半客套半官方的欢迎词完毕,接着再招呼大家喝酒吃菜,一定要吃好。随着主人筷子的指点,我的目光也跟着在菜肴中旅行,计有油炸的花生米一盘,蒸的腊肉一碗,放在正中间。傍边镶着炒腌菜,海带丝煮南瓜,另有几样杂拼的,不好命名。面对主人的热情我们拘束着不敢放开。决非是怕误食蒙汗药去当黄牛馅,只怕输礼今后难与众人相处。
学生的冲劲此刻荡然无存,已往自封天王老子数第二的人,眼下只会做两件事,认真地点头,及时地说好。W师也帮着招呼大家不要客气,赶紧吃,还率先端起酒在菜肴的上空绕了一圈,礼示遍请各位,碗收回去也没有放在桌子上,迳直端到嘴边咕地喝进一大口,咽下,再进一大口,咽下,舒服地哈着气放下酒碗,而手并未空回,顺势而为地伸向花生米,抓了好几粒花生米一齐丢进口,很响亮地咀嚼着。稍停不待将花生米咽下就又端起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闭紧了嘴唇,通过下巴可以看到他在愉快的咀嚼,咀嚼几下后喉头一鼓,花生米与酒打成的浆都下肚了。方用筷子挟了蒸肉中最漂亮的那块盖面菜去吃,而這当中他的嘴依然在邀请大家吃,直到肉塞进了嘴才把话给堵了。副队长继续在吸烟,全没有要摸筷子的意思,东道主和队长各自拈了两粒花生在慢嚼,我们四个只挟了丁点腌菜进嘴,却都脸色变难看了,陌生的口味和原来的味蕾习惯发生强烈冲突,冲突使大家的脸色很不自然。队长因曾在部队服役有年,见此情形立即包容道,和你们原先的味道不同,多呆几天习惯下来就是,慢慢来,学着吃。话音未落W师接上话说过几天你们干活后饿了就能吃,还香呢。主人忙站起大声道,有肉呀,干什么光吃腌菜。W师也如是说吃肉吃肉,并且言行一致,示范示地再将仅次于盖面莱的一块肉给挟进嘴里。在咀嚼同时也不忘招呼大家赶紧吃,边说边用筷子点击装肉的碗以示誠意和盛情。唯是嘴里的猪肉妨碍了他的语音,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队长招呼副队长说,吃了吧,菜都凉了,W师还有事要回去,你总吸烟,要吸到什么时候才收场。副队长答声好,随即收拾烟具毕,也端起酒来,也礼示大家绕行一周,就把酒碗伸向W师,道声,“来,干了"。W师口中也爽快地应和道:干了。两人酒碗一碰,副队长又把头转向东家和队长,二人也举碗,四只酒碗相碰发出轻响,四人同时开喝。明显的是那三人实在地喝,主人只抿了小口甚至是略为沾唇。他放下自己的酒碗拿起酒瓶拔下塞子为三只酒碗续上酒,续酒的同时目光扫向我们,我们连忙起身都把酒沾了沾唇就赶紧放下,虽然没有认真地喝,就这样酒的气味也钻进意识里,混合作刚才的腌菜味弥漫开来真教一个不是味。东道主見此嘴角微笑,发觉手里的酒瓶已然是空空如也,遂向邻桌发问:你们酒够吗,出纳员已经把小半瓶递过来,嘴里道,够了够了,还有多的。今天你桌上客人多,多喝点也正常。东道主一伸手接过,另一只手把空瓶又递给出纳员,两人在各自面前放下瓶子,一个有酒,一个无酒,虚实参半在这里得到另样的诠释,进行的过程流畅无比,令人惊讶。腌菜被强行咽下,嘴里更难受,味在口腔中盘据着,徘徊着,此时便需要别的食物来冲和,吃什么,打量桌上的几樣食物大家明白,肉和花生要认认真真地视而不见,剩下了首选便是南瓜,不约而同每人便挟块南瓜在嘴里,粗粗的嚼两下就暂停,任其在嘴里搁着,目的是表示在吃,以免辜负了东家的盛情,更大的作用是借此压住腌菜味和抗争也想喝酒的欲望,能喝酒喝人对酒不能饮,很难受,而腌菜下胃的不适反应也上来了,必须掩饰住,倘由了胃做主,自己狼狈主人也难堪,初步印象糟糕今后只会是举步维艰。离家前诸多親朋友好的赠言这时犹如唐僧在咒孙悟空,灵验无比。副队长嗓门大和W师对话痛快地进行,但却是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故二人的气氛轻松。队长和公社干部的东人在作小声交谈,两人的头都挨的近脸色也都平静。只看得出队长是主讲方,通过他重复比划的手势可以猜出是在反复地陈述一件要事,以至于忘了给大家斟酒而由副队长代而行使该职。谈得有些久了,因为续了几次酒,酒瓶已经快空干净,副队长是刻意要留下丁点的酒在瓶底的,否则早空完了。当肉和花生还剩残余时主人将手重重地拍在队长的肩头说:这件事你何苦绕大老远,你找w师吧,保管效果比找我要好。如果你们的交情好,他搭手就容易,何必舍近求远耽误事。平时你二人交情满好的,他又怎么袖手旁观了,不管怎么讲,只要原则上不犯错误,帮忙也是允许的。队长这时一脸懵逼,反倒是w师笑着接过东家话说:他早就找了我,我已答应此事必成,但要等,我也要看到时候,机会不到我也无法,谁说我不够朋友,火候不到饭要夹生,夹生后再要搬转来,啍,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着急得火烧茅草房地四下找人,现在又找到你,你大小是个官,有你出来我就轻松了,我正为这事挂心,有你一肩膀接过去我好松豁,几不安逸。见话风不对,队长忙拿上酒碗去碰W师桌上的酒碗,有意碰出响声来,嘴里一反常态提高声音说:你个贼舅子,最会说风凉话,来,干了。我这里急得上火,你还要图松豁。反正我的娃娃喊你喊舅,你是亲口答应了的,把我逼疯了,我让她母子们找你这弟弟舅舅要说法。車伕,实名况继林,四川绵阳(籍贯重庆人)。现为退休技师。喜欢阅读史籍诗词,闲時也写随笔,随写随丢。经友人功,今后把粗浅心得与大家分享,更希望大家不吝赐教。
图片除署名外,其它均来源于网络
转载请注明出处“温馨微语二刊”
转发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
扫一扫下面的二维码关注“温馨微语二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