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在西边
我出生在一个丘陵起伏的村子,地势较高,很缺水。家里吃的水要到三里之外的半山腰去挑。由于大人们白天要去生产队上工,所以都是天不亮就去挑水。每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水筲的“吱拗”声。
母亲是很节约用水的,脸盆总是半颇着,洗脸的水还要去浇菜,洗菜的水还要去喂猪——水是一点也不能糟蹋的。有时我把水撒到地下,或者姐姐们洗头多用了水,就会挨一顿数落。
由于水的金贵,家里的衣服母亲都要攒够一背筐,到五里远的“小河”去洗。所说的“小河”就是云居寺河,夏季时河水充盈,清澈见底,柔绿的水草煞是诱人。母亲们去洗衣的地方叫“三道沟”,是一整块条石横卧在河道,不知何年何人把条石凿成三道水沟,水大时就漫过去,水小时就分成三道水流,很是仁义!又能当锤布石,又能晒衣裳……
越缺水,就越对水向往。我童年不但喜欢小河,更向往“大河”!
知道“大河”的概念是从姥姥家开始的。每次姥姥或姥爷来,母亲都是问,河里的水大吗?是坐船过河的吗?
姥姥每次来就是盘腿坐在炕上,从包里掏出山里红或从手绢里掏出花生米,让我们孩子解馋。姥爷来时,有时挑㩟匡,有时背背筐,框里不是水菜就是米面。虽然家里也不是太富裕,但由于村里是水浇地,总还是好过些。
“大河”在我心里就成了“向往”!听大人们说,大河在我们村的西边,十二里远,叫拒马河,汹涌得很。但也水草丰美,鸭鹅成群,鱼虾满塘。
每次母亲回娘家我都嚷着要跟着去,心里想着的是那条“大河”。但年龄太小,走不了长路,就没去成。到了六岁时,终于母亲答应带我去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天上游动着丝般的白云,路边的树木泛起微黄,高粱红润着脸在微风中顾盼。母亲夹着小蓝布包,在蜿蜒的土路上疾走,我小跑着才能跟上。一会儿跳过来一只青蛙、一会儿飞过来两只小鸟、一会儿跑过一只野兔,我总会惊异地站下,冥想天开。看到母亲的身影小了,就赶快一阵风追过去。
很快就走过北白岱村、南白岱村,擦过西白岱村边,跨过公路,就到河沿了。稀疏的柳树在河岸站成一排,河卵石砌成的小路伸向河流。一群鸭子在水坑里嬉戏,空气里有了醒神的腥味。忽地,眼前闪出大河的壮阔,母亲紧紧拉着我的小手,生怕河水把我掠去。河水的哗哗声很是震撼,水鸟鸣叫在水气升腾的空中。一会,到了一个叫码头的地方,见有人在岸边候船,母亲和我也坐在河卵石上盼着船到。
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有人喊:船来了!我们随声望去,见一只不大的木船从对岸划过来,很是吃力。等船到岸,划船人把船拴住,对大家说,别急,抽袋烟。就掏出烟袋顾自香甜地抽起来。
大家摇晃着登上了小木船,艄公慢慢地划动船桨。河水那么清澈,河菜鲜绿油油,小鱼欢快地游动。有人说:河不宽啊,还叫大河!艄公笑着说:你们是没见过,六三年发大水,南五村都淹没了,河面十里宽,水里大柁、檩条有得是。浪头几米高!解放军都来救灾了,直升机、救生艇排成排……
下了船,走过河卵石肆意的河沿,就进去姥姥家的村子了。村外有一条直直的大水渠,杨柳轻拂。街巷很干净,巷旁也有流淌的小水渠。惊喜得很!
姥姥家在小巷深处,院门外有一大片树林,大多都是榆树,树干笔直向天,鸟鸣声声。跨过一座不算高的门口,就到姥姥家了。见我们进院了,姥姥很高兴,拿出花生、糖块等好吃的放在炕桌上,抓给我们吃。
母亲和姥姥说话,我就和表兄、表妹们跑到院子里玩。从表兄嘴里,我知道了姥姥家还有大舅,在石家庄;二舅,去世了;二姨,在下滩村;老姨,在石景山。还知道了,姥姥家两面都是大河,常常闹水灾,庄稼和房屋被冲走,玉米地里,大街上都能抓到鱼。表兄们还会游泳,有时偷偷到大河里游泳、抓鱼,好玩的很!
我对“大河”越来越痴迷了,魂牵梦绕。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大河的交集越来越多。我听到拒马河的许多故事,其中的一个故事说:解放初时,北京、河北的居民因为抢水经常发生矛盾,甚至发生械斗。村干部们把这事反应到省里、市里。最后,只有请出水利部来解决。水利部的专家看了现场后,让抱来十只鸭子,放在河的主流,看鸭子往哪里游。结果,往南拒马河游了七只,往北拒马河游了三只。于是,给涞水县分七分水,给房山县分三分水。我走过了张坊的漫水桥,又走过了镇江营的铁锁吊桥。还和伙伴跨过两道拒马河去石亭赶集逛炮市……在上初中时,终于去到大河里游了泳!
向往大河,实际是对外部世界的追求!大河是我终生的梦境!
作者简介:陈玉泉,在北京市房山区文化活动中心工作,现任房山区作家协会秘书长、房山区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作品以诗歌、散文为主。作品主要发表于《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报》《北京支部生活》《攀枝花》《梧桐》等报刊。
公众号编辑部
顾 问:凸 凹 颖 川
主 编:刘泽林
副主编:刘剑新 陈 北
编 辑:张 烨 釗 琋
投稿邮箱:ydwhtg@163.com
请您点击标题下方蓝字“燕鼎文化”或长按二维码扫描关注燕鼎文化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