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芬:童年拾遗 —— 黄沙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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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蕊芬
生性好动的我对乡下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充满了好奇,那片黄沙冈、盐碱地上的一切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
瑞霞是舅舅、舅母的第一个孩子,舅家姓“虎”,少有罕见的姓氏。老虎家基因好,白白净净的小瑞霞像个洋娃娃,高鼻梁深眼窝,一头微微曲卷的头发。有段时间姥姥在大孟乡政府给人帮佣,带一个叫“颛卞”的男孩,一时顾不上家。舅舅工作忙,舅母又是劳动模范妇女队长,从早到晚扑到地里,于是,我常常要看护两三个月大的瑞霞。
转眼又到了农忙季节。吃完早晌饭舅舅舅母出工时再三叮嘱我看好妹妹,不用抱她,哭了给她喂点奶瓶子里的糖水,尿布湿了给她换一块干的,舅母临走还抓给我一大把花生。屋门哐铛一声关上了,哗啦啦——喀嚓!我知道是那把黄澄澄的大铜锁落锁的声音,铁将军把门,舅舅舅母放心地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那几只鸡也不能再到屋里走来走去。平时我很讨厌那些鸡,飞桌上、啄碗里,东一滩西一堆地拉鸡屎,只要我一摔跤,身上手上总会沾上臭哄哄的鸡屎!霞妹妹睡得香香的,摸一摸小屁股下干干的。太无聊了,我开始想念那些鸡们,想着它们小眼睛滴溜溜小脑袋灵活地转来转去东张西望的样子……我出溜下床,扒着门缝往外瞧,门口没有鸡,鸡们都在不远处的车马道上觅食儿呢!舅舅家是外来户,房子只能盖在村头离车马道最近的地方,出门就是大路,连院墙都没有。从门缝就可以看见大路对面的黄沙冈。
那时我出疹子刚刚好,本来就跛行的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这也是舅舅不放心我出去的原因。我趴在门上一低头发现只要把门板一推,高高的木门槛就有一个三角形的空隙地带,我试着把头探出去,哈哈哈,七岁的我瘦弱单薄,连滚带爬就从门槛缝隙钻了出去。
一望无际的黄沙冈,好美啊!我趴在那儿痴痴地望着半天也不挪窝儿。六月的太阳耀眼的金辉顺着沙岗丘陵四下流溢,金黄的沙丘纯净得毫无斑驳,就像姥姥用筛子箩面似的细细滤过。软软的细沙,不硌手,也不会摩擦得双膝疼痛,匍匐的身体与它摩擦着,在平缓无痕的沙地上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印儿、一条弯弯曲曲浅浅的沟儿。看着这条自己努力画出来的“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嘿嘿,谁说我不会走,我会“修路”!这是我的“路”!我自己修的!尽管我知道夜风一宿就会将它抹平。

一条小路顺着连绵起伏的黄沙冈的低谷蜿蜒着伸向远方消失在茫茫的黄沙里,蓝天白云,黄澄澄的沙,不远处的几畦花生地在黄色上抹上了几抹新绿,美得就像一幅画。唉,不知沙岗的那边有什么……我呆呆地望着想着。趴卧的地方有两棵苦楝树,阳光把苦楝树枝叶细碎的影子投在沙地上,撒在我的脸上身上,身旁一片斑驳。忽然,一只粉蝶忽闪着翅膀向不远处的花生地飞去,我飞快地跟着爬了过去。
那只粉蝶在花生地里飞来飞去,它在找花朵。花生地里没有花,它很快向远处飞去。我知道我捉不住它,也不想捉它。我只是两眼跟着它,直到它飞得不见了踪影儿。这片花生地让我发现了一个更加新奇的世界,我匍匐而行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探索。绿肚皮褐色翅膀的蚱蜢,挥舞着大刀的螳螂,还有那种浑身翠绿三角脑袋尖尖的“扁担”……(它们的名字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小心地拨弄着草丛,拨弄着花生枝茎那层层叠叠的卵形绿叶,看着那些可爱的小昆虫惊惶失措地蹦出来,又像弹子儿一样蹦得无影无踪……我又惊又喜,那些小东西太可爱了!我呆呆地趴在那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蝴蝶能飞,蚱蜢能跳,而我却不能……
肚子咕咕叫,饿了?我想起了舅母顺锅贴的高粱面饼子,一面软软的,另一面却是焦黄酥脆……不好,瑞霞!舅舅舅母上地去吩咐我的!我转身飞快地爬过那些细软的沙地,跌跌撞撞地过了车马道,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嘶嘶哑哑的,估计哭好半天了!

还好,舅舅舅母还没下工,我钻进屋里爬上床,天呐!瑞霞妹妹大嘴咧着小手小脚一起挥舞着,身上的小被子掀到了一边,洋娃娃似的脸已经被眼泪鼻涕糊满了……“哦,乖,不哭,不哭!”我拍着摇着她。这妹子生下就乖,马上就抽抽嗒嗒的不哭了,两只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老天啊,这拿什么擦呢?没有纸,舅母也没交代过。再看她屁股下,早已是水漫金山寺,连裤子都湿了。我拽出湿漉漉的尿布,对,就用它了!
哈哈,干干净净的小瑞霞!我吃力地把她抱到我腿上搂着给她喂糖水,她的小嘴儿吱溜吱溜嘬得可有劲儿了,肯定是又渴又饿!唉——咕噜噜——我的肚子又叫了。门锁“咔嚓”一声,舅舅舅母一前一后进屋了,“呵呵,姐姐给喂糖水呢?”舅舅笑呵呵地说。“我的天,咋尿成这样……”舅母接过霞妹给她换裤子,我抿着嘴不吭声,我不怕,反正小瑞霞还不会说话!
“舅,黄沙冈那边是啥地方?”我问。
舅说:“那还能有啥,是村庄呗!”
这个问题问得多了,舅就放到了心上。终于,舅舅带我走过了那片对我来说大无边际的黄沙冈。
一辆平板儿架子车,舅拉着,车上铺上被子,坐着我和小瑞霞,呵呵,小瑞霞是我搂着。舅边走边和舅母小声说话,沙岗低处的黄沙路沙土不厚,人走过时踩出浅浅的窝儿,我感觉不是舅的架子车在走,而是周围的景物——树啊草丛啊,庄稼地啊一点一点在移动、在转圈儿,黄沙冈在一点一点慢慢后退……不过一顿饭功夫黄沙冈就转到了我们身后,果然像舅说的,沙岗的尽头是村庄!这走路的感觉太奇怪了,我真想自己走路,让整个世界都随着我转……

那一次去的是毛拐乡舅母的娘家。我至今还记得那个传奇式人物舅姥爷——大名鼎鼎的农会主席、村支书,一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舅姥爷家的小院儿豆青花红,两棵枣树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影,几颗没打净的枣子在高高的树梢晃动。几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几乎占据了小院儿的半壁江山,小院儿美得像幅画。一进门的堂屋正中靠墙的八仙桌和墙上张贴的毛泽东画像、两边大红的对联。两侧门上挂的碎花布门帘儿……角角落落窗明几净。
舅姥姥个子较高,身上藏蓝色粗布褂,系着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围裙,围裙上的布丁也缝补得板板正正,一看就是一个爽快麻利的人。舅姥爷话不多,看着舅姥姥给我们里里外外忙不迭地给我们拿吃喝,大枣、花生、石榴……凡是能拿出手的都拿出来了,小姨穿了一件大花袄和小舅舅站在一边哧哧发笑……屋里屋外都洋溢着一股直入心底的温暖,乡下人那种待人的朴实真诚憨厚竟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成年以后,每当读到“再艰难的日子也要把人生过成一首诗”这样的句子,我就想起舅姥爷家的堂屋小院儿,想起衣着整洁笑容真诚的他们……
都说岁月无情,风过无痕,但我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这些熠熠发光的碎片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我生命的年轮。
作者简介

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陕西煤业集团物资供应有限公司退休员工,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码字儿是生活的另一种乐趣,只希望在码字儿中发现另一个充满活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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