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偏失泪空流,阴阳互济方为有
减肥馆这两日因了蒲谷子的到来,而特别热闹。阿勇、书杰每天都过来听蒲谷子讲拳讲手;巧如、海燕也是尽量抽时间过来,她们喜欢听蒲谷子讲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同门的趣闻趣事;兴隆一早一晚接送蒲谷子,穿插听讲……
这次蒲谷子过来,其中也有看看小珠对按摩推拿掌握了多少,再作提点。
正好人齐,小珠请蒲谷子安坐,她将蒲谷子所教的手法做一次。
针对小珠手法上的问题,蒲谷子说:“按摩是手指肚贴对方皮肤,以腕点收而提拿对方,手指是不能用力的。拍法、点穴也是,都是腕点的作用,不是用死力气。”
根据蒲谷子说明的要点,小珠几人互相按摩拍打实践,一时间减肥馆里拍打声阵阵,这几人兴致勃勃,不亦乐乎。
蒲谷子再对小珠说:“你的手法基本可以,现在多练,多总结就是。明天你可否约个需要按摩调理的朋友过来,我将整个过程做一次,你看着。”小珠应下来。
待来人散去,蒲谷子便静默下来,寂寂正坐于边角一隅,闭目敛神,屏声静气,犹如透明人般,隐于角落。小珠手中活忙完了,才坐下与蒲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
快收工时,巧如来将蒲谷子接往家中:“师叔,今晚来我家吃顿便饭,晚上就在我家过,我先生已备了小酒和宵夜,就等您了!”
小珠手里还有活,没有陪同,他们自去了。
待小珠忙完,准备锁馆回家时,手机响了,是妈妈的来电。
接通后,贯入耳门的是珠妈焦灼的声音:“你儿子开学这几周,依然还是那样!不知为什么,对我是爱理不理的!你得管管他!”
小珠的心就攫紧了,珠妈妈继续数落:“吃饭也吃不多,放下筷子就回房玩电脑!我说这样对身体不好,他还不爱听!平时和我的交谈很少,都不想和我们说话的!这么冷漠!每天很晚才睡!第二天上课还有精神吗?”
小珠深深的无力感:“妈,您别动气,我待会和他说说……”
“你和他说有用吗?你得管!”
“我在这边开工,怎么管?他也不是三岁小儿了,自主自控能力,关键在他那里。”
“你没有管制措施,他不怕,说就没用!你得回来,我们开一次家庭会议!让大家都给批评批评,他做的哪一件事情,对在哪里,错在哪里!要帮他改正错误,转变态度!”
“妈,您觉得这样有效果吗?这只会激化他的疏离感……”
“那就把电脑没收,锁起来,周末才开给他玩一玩!”
“妈,他不是小孩子了,简单粗暴的方法,就算是对小孩子也不好的。我和您一样,觉得他把精力放在电脑上太多了,我也劝了很多次,但他的目标很明确,在电脑那方面,他有成就感,存在感,觉得有意义。如果我强力反对,他不接受呢?要出什么后果呢?”
“后果就是他考不上大学,那样他就很惨的!”
“就算他考不上吧,他总是我的儿子,我也认了……搞那家庭会议,我说不出口,干脆就批判我吧……是我管不住,是我失能,是我不争气……”
珠妈听到小珠这样说,渐平静下来:“我也是着急,希望他好,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担心……这样吧,每周日你那里门关一关,回来陪陪凯悦。”
小珠这边已泪流满面,安抚好妈妈,挂了电话。
有一阵子,觉得四面八方千支箭指向自己,竟无力抵挡。
“当时起念开减肥馆,是想将两人的窘迫状况解脱出来,谁想却入另一窘迫状况,是我当时的决定错了吗?凯悦不适应高中的学习生活,不适应妈妈不在身边,他有情绪有反应,我没能及时平伏他支持他,他错了吗?妈妈希望凯悦专心学习,考上大学,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她这期望错了吗?是的,大家都没有错,错在这三线不能重合!”
小珠似乎已看到自己接下来的路,不禁泪如泉涌,那委屈的心理,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忽然被抢去了刚到手中那期待了很久才得到的糖果!而“纤羽”减肥馆,正是小珠期待了很久的。
减肥馆带给小珠的,除了自我的价值体现,还是载着兴隆和小珠的小船。这一年多来,两人在减肥馆上共同用心,小珠好像回到当初两人齐心奋斗的时光。
当需要自己放弃时,小珠很多时是随缘的,会列出很多理由让自己不介意。
只是这一次,说不出的委屈,从心里静静地流淌出来。
这时手机又响起铃声,是轩源的电话。
轩源是过问一下蒲谷子到来的情况,小珠尽量平抑着情绪回答轩源所问。但是语调中的一丝异常,逃不过轩源的耳朵。
“小珠,怎么了?听得出你不开心,有什么事吗?”轩源问。
小珠被这一问,直戳心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泪水涮涮地流。
轩源安慰着:“小珠,除了生死,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人都是这样,顺其自然是很难的,因为有'我’嘛……”
“师父……没什么事,只是我一时未能转过弯来……凯悦近来有点情况,我原打算儿子和生意两者兼顾,恐怕难了……”
知道是因此事,轩源舒了口气,安慰了几句,说笑道:“过几天我和你师叔去南安,你也一起去走走吧,发散发散,就开心了!”
小珠不由得转而笑笑说:“恐怕我这个老太婆,没能添油添灯,反倒是添麻烦了。”
回到家,兴隆也发现了小珠的异样,听小珠说了前后,他安慰小珠,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第二天上午,小珠刚开门不久,书杰和阿勇就来到,聊了一回话,兴隆把蒲谷子、巧如、海燕接来了。
书杰迎上去就和蒲谷子拥抱了一下,蒲谷子还以拥抱,小珠笑对蒲谷子说:“杰哥平时很怕羞的,他这热情被您激发出来了,您真有亲和力!”
阿勇没闲着,说:“师叔呀!这两天听您说拳,受益很多!我打拳稳了很多!书杰,你不是说想打拳让师叔看看吗?快打啊!”
书杰呵呵笑着,眼却望着蒲谷子,蒲谷子软软地说:“杰哥,你想打拳就打拳,随意就好!”
书杰在阿勇的鼓励下,便起势打一段拳让蒲谷子指点。
蒲谷子一改平日慵散,在旁边坐正着身,一本正经地注视着书杰打拳。
海燕悄悄与小珠说:“你看师叔多认真看杰哥打拳呀!”
小珠放眼一望去,掩嘴笑回:“你看到吗,师叔的眼神,虽然注视着杰哥,但并没有透穿过去,他其实是张开眼睛内视自己的。”
海燕再望过去,也笑了:“你这么说,似乎是哦!”
杰哥这时收势停下来,蒲谷子眼帘一松,笑着说:“你的拳呢,打得不错了,比较熟练了,已经具有大众化的水平。往下练,要把师父的特点打出来……”
海燕笑着轻声说:“师叔那天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心善,口善,不伤人。”
蒲谷子已站起来,再与他们说腕点的运行。
兴隆对腕点已有点理解,说自己的体会:“腕点与丹合,合得上,腕点才有功用,如单鞭那鞭手,不是腕点自己转,是丹带动腕点转。另外,两腕点与丹合上,那么你顶着我这个腕点,我要推动你,是我另一个腕点合过来,我的整体结构不变,没有顶力就做到了。”
一时间,几人轮番拉起单鞭,互相找感觉。
小珠做着做着,笑说:“这两天学着腕点与丹联起来打,感觉拳重了,腕点也发僵的,可能意太重了。”
蒲谷子轻描淡写一句:“能举重若轻,也能举轻若重。轻重皆由心,心要知轻重。”
“轻与重之间,就是宇宙的振幅。呼与吸之间也是,升与降之间也是。你说你打拳,只有轻没有重,只有开没有合,只有升没有降,只有呼没有吸那就没命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们总说等我有时间就静坐静坐,等我有时间就约会约会,等我有时间就学什么什么……可笑啊,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拥有时间的!”
“为什么?你有时间,你可不可以把昨天再重来?你有时间,可不可以把过去叫回来?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拥有的,只是一些记忆,而且,是记忆的碎片……”
“所以,我们没有时间,所谓有时间,只是说某段时间没有被安排,可以自主做些什么而已。”
“什么叫拥有?能来能往,有来有往,有出有入,互为阴阳,才可拥有啊!”
“好深奥!好有道理!师叔真厉害!”阿勇冲口而出。
而这个“有出有入,有来有往,方为真有”,如一颗橄榄,在口中慢慢嚼化出绵长滋味。